一行算式,一行答案,没了。
中间过程只有图形上画的一条辅助线。
林冬笙问:“还有哪里不懂?”
陈夏望沉默几秒:“你这是参考答案。”
“我的答案当然是对的。”
“我的意思是——”
陈夏望将习题册翻到最后两页,上面写有参考答案四个大字,然后下面的内容只有题号、用到的算式、图形的辅助线和最后答案,中间过程完全没有,更别说有详细解析,有时题目三四行字,答案只有几个数字,所以整本练习册只有两页答案。
这种参考答案一是防止学生照着答案从头抄到尾,二是留一个答案让学生有参考反推过程,培养独立思考和逆向思维的能力。
但这种答案只适合林冬笙这类聪明的学生,她从小在别人眼里就属于不努力便能拿高分的学霸,上新课只听半节,剩下的半节课写其他科布置的作业,从不留作业回宿舍写,复习课不听,考试前才用自习课翻翻书。
写作业也都只写个结果,考试随心所欲,有时写点过程,有时只拿个结果分,然后走出考场去凉亭坐着看杂志,后来学校禁止提前交卷,她也不会多写两个字,转笔放空或者趴桌睡觉。
准备中考那会儿,每个老师都耳提面命地让她一定要写过程,她被叨得烦了,答应会写,最后以全区第一的成绩考进邶市一中。
林冬笙没教人算过题,她看着自己写的那两行东西和参考答案一个路子,也沉默了。
陈夏望怕她为难,说:“我再算算看。”
跨阶学习,没有老师教,自己啃是有些困难的,陈夏望很多东西能自己弄懂,实在不明白的他会思考好几天,慢慢来解,实在解不开的,他才将题目留攒,等到谢兰恬有空再来问。
今天他是特意留着题目来问谢兰恬的。
林冬笙另起一行,新写解题过程,并且言简意赅说一下思路。
对比旁边陈夏望一笔一划工整规范的字体,林冬笙的字则显得随性潦草。
林冬笙虽说得简短,但陈夏望也算聪明人,听一遍理解完后还能举一反三。
林冬笙见他写得顺利,正准备功成身退躺回去,便听到他轻声说了句:“谢谢姐姐。”
少年的嗓音又轻又低,在这炎炽闷热的环境中,尤显清润干净。
林冬笙做独生子女惯了,一直没其他的太大感受,现在是真有点艳羡谢兰恬有许多一块长到大的朋友,还有亲弟和表弟。
她躺平,将头发别到耳后,露出耳朵轮廓,笑眯眯说道:“你刚刚说什么,姐姐没听清。”
陈夏望知道她是故意的,抿着唇没再吭声,埋头继续算题。
安静片刻。
房里又只剩下风扇的转动声和蝉鸣的聒噪,穿堂风一过,带来晒干草药淡淡的苦涩味。
林冬笙重新拿起手机打发时间。
笔尖书写纸张的沙沙声又停了会儿。
少年干净的嗓音再次响起,又轻又低,好似轻轻落在绿枝上的雨滴。
“谢谢姐姐。”
第8章 答案。
日子日复一日过着,老爷子时常去屯口榕树下棋,谢兰恬每天跑出门找伙伴玩,陈夏望还是很忙,林冬笙依旧在屋里避暑。
只是现在又有些不同,从那天开始,下午陈夏望会来谢兰恬家的二楼,他坐在凉席边上,就着矮凳看书算题,林冬笙则闲来无事地教他。
炽热的午后,咯吱轻响的破旧风扇,蝉鸣声随着空气扭曲成的热潮漫进屋子,浅淡的香水味,懒洋洋的讲题语调……这一切都无声无息融入记忆当中。
夏日长,假日短。
暑期很快结束,林冬笙打算在开学的前三天回去,她收拾东西时,无意间注意到坐在院子里的老爷子,他用力拍几下手上的收音机。
这收音机很旧,边角的漆都快掉尽,偶尔发出的声音像猫被踩住尾巴那般刺耳,最后这两天彻底坏掉没声。
老爷子坐在木椅上,手握着它,低头长叹口气。
*
林冬笙走的那天,老爷子开三轮车送她到镇上,谢兰恬和陈夏望也来送她。
谢兰恬笑说:“冬笙,过两天开学见,记得写作业噢!”
从镇上转坐面包车到市里才有火车站。
林冬笙也笑了,转身坐上面包车。
不想和人拥挤拼车,她直接给钱包车。
林冬笙走那天,陈夏望没有太大感受,直至第二天下午他背着书包来到谢兰恬家二楼,看到风扇没开,凉席上空无一人,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那个姐姐走了。
去了一个很大很远的北方城市。
他愣愣地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走下楼,正好迎面遇到谢兰恬。
谢兰恬潜意识知道自己家也是陈夏望的半个家,他来这不需要理由,要是平时,她也没打算过问,可突然看见他愣怔丢魂的模样,就问道:“你怎么了?”
她了解自己表弟纯净善良,接地气一点的说法就是老实诚恳,但老实不意味着笨,相反,他比同龄许多孩子都要聪明。
也正因为聪明,他清楚感知人情世故,在知道各种弯弯绕绕和阴暗负面之后,仍然选择真诚,这是很难得的。
她心里正想着这些事,忽然听到他问:“表姐,我记得你说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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