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一位豆蔻年纪的少女端坐在侧席,眉目俊秀,温柔沉默。
早前景淮得到了一幅画,乃御用画师给二公主容筠所画。因而景淮一见便知,这名少女就是二公主。
除了二公主之外,其他的皇子公主也都列席在坐,旁边各有数名婢女宦官伺候,锦衣玉食,娇生惯养。
又有谁知,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还有萧瑟凄清的冷宫,有人孤苦伶仃,衣食不全。
景淮与二公主见过礼,在皇帝开口之前道:“陛下,臣有要事要奏。”
皇帝摆了摆手道:“今日佳节,不谈政事。”
“请陛下恕罪,兹事体大,臣不得不奏。”
皇帝静静地看了景淮片刻,而后端着语气说道:“说吧。”
景淮从袖中取出一卷书简,张望德上前将这书简拿给皇帝。
景淮安静地原地,等待着皇帝看完。
筵席上的人此时仍在各自宴饮,但都分出一点注意力默默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他们都在猜测景淮在这宫宴之上会上奏什么事,好奇心牢牢地抓住了他们。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皇帝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蓦地,四下皆敛声屏气。
皇帝语气里携着薄怒:“景卿何意?”
景淮神色未变,陈述道:“三年前,有人告发姜皇后伙同其兄姜枫谋反,此事疑点众多。臣恐陛下遭奸臣蒙蔽,故而朝乾夕惕,暗中搜寻,果然天不负有心人。”
“住嘴!”皇帝怒喝。
景淮却似没有听见,继续说道:“第一,姜枫养私兵,据臣查探,这些私兵数量不过三千,按姜府的爵位来看,这在先帝规定的府兵数量之内,不曾逾矩;第二,姜枫与敌国将军通信,臣看过那些封存的信件,也翻阅过姜枫在政时的文书,两者的字迹的确相似。臣的老师擅长书法,臣不才,尽学得老师本领的一二,但却瞧出,这字迹之中微末的不同。这些信件乃是有人要故意诬陷姜枫而伪造的。”
顿了顿,景淮在皇帝的盛怒之中给出了他的结论:“所以,臣斗胆认为,姜氏蒙冤含屈。请陛下重查当年之事,揪出背后小人。”
景淮字字有力,敲打着所有人的神经。
疯了。
这是在场所有人此刻的心声。
且不说当初诛杀姜氏九族的人就是皇帝本人,为姜氏平凡就是打皇帝的脸,单是论皇帝站在几近爆发的怒火,就足够让人心惊胆颤。
景淮却这样一而再地踩着皇帝的底线,就好像非要挑起皇帝
的怒火一样。
戚洲一面绷紧了神经,一面暗骂疯子。他本来想站出来,与皇帝表忠心,唱无辜,可一见皇帝额头青筋暴起的模样,心里就打了退堂鼓。
这个时候出声,无疑就是撞在了皇帝的气头上,便是无罪,也会被迁怒。
“来人!”皇帝终于不再忍怒,在死寂一片的筵席上爆发了。
皇宫里的禁卫携带者刀兵刷刷出现。
几个新上任的文官没见过这种场面,此时已经吓破了胆,手脚冰冷发抖,大气不敢出。看向景淮的目光则是又同情又佩服。
同情他的遭遇,佩服他在此时也依旧镇定自若。
景淮没有去看那些皇宫禁卫,而是紧紧盯着暴怒的皇帝。
“陛下自四年前就开始屡犯头疾,每犯一次,头疾就加重一次,脾气也总是控制不住地暴怒,近几个月情况已经越来越严重,经常夜不能寐,非与钩月夫人同床不能解决。”
景淮目光忽然转向旁边的钩月夫人。钩月夫人一惊。景淮唇边淡淡勾起一个弧度,接着道:“陛下难道就不曾怀疑过,这背后的阴谋?”
“你如何得知这些?”皇帝命禁卫停下,目光如箭,紧紧攫住了面前的景淮。
“陛下莫不是忘了,臣的老师,擅长卦术。”
景淮声音平淡,却好像拥有一种神奇的力量,重重地穿透一切,在人的耳畔响起,又莫名使人平静下来,专心听他说话。
“臣听老师说,位于大陆北方的坎国,国家虽小,却巫术盛行。这种巫术可蛊惑人心、迷惑心智,亦可以借助巫蛊人偶掌控人的灵体,轻者使人有疾,重者——”
“要人性命。”
皇帝的瞳孔剧烈收缩,怀疑的目光猛然看向了身旁的钩月夫人。
钩月夫人匆忙跪下,膝行至皇帝脚下,抱着皇帝的腿哭泣喊冤。
皇帝看向刚刚召开的禁卫,冷冷道:“去查。”
“是!”禁卫首领带着人又匆匆离去,直奔钩月夫人的望泉宫。
景淮淡漠地扫视了一圈眼前的景象:“另外——”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还有完没完?!众官员们心中哀叹,早知如此他们就应该称病不来,他们这是被迫听了多少不应当听的事!
但想是这么想,他们却仍然竖起了耳朵。既然已经在场,该听的事必定要听清。
譬如,倘若景淮真的替姜家平冤昭雪,那么被废的太子,很有可能重新回到大众的视野。
但景淮却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六年前他还在京都的时候,皇帝是如何宠爱太子的,他再清楚不过。
稚子无辜,就算是姜氏谋反,那么,也不大可能让一个极其宠爱儿子的父亲突然态度急转,恨不得让他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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