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空荡的茶杯倒茶,细细啜饮。
程陨之吃了两口,放下筷子。
他清清嗓子,道:“我可不会比桌上的小菜更下饭。”
顾宴抬起手,用茶杯示意他:“你会的。”
程陨之:“……”
程公子悻悻闭嘴,本来还打算邀请顾宴一块儿吃,毕竟总不能让主人家在桌边光看他大吃大喝。
结果顾宴不当人。
“来吧,顾仙尊,”程陨之喝最后一杯茶的时候,模糊道,“你说过,今天要教我什么?”
原本以为顾宴还得磨蹭一会儿,说一堆废话。
没想到对面仙君十分爽快地站起身,伸出手来邀请他。
“说好教你一套剑法,就不会藏私。”
风刮过长漱峰的山顶,竟没有寻到以往的半分寒意。
有弟子从不远处的空中路过,往这边看来时,发现长漱峰常年积雪的雪顶已然萌发绿意。
如果在往里看仔细些,就会发现一个光秃秃的、崭新的空地,权做练武场。
程陨之从代步的大鹏身上跳下来,回身拍了拍大鹏的脑袋。
大鹏倒是没啥反应,小眼睛瞅他一眼,往程公子手底下歪了歪脑袋,就一展翅膀凌空十丈之上。
程陨之看看四周,一片秃秃的平地,两边还有没削干净的草丛,不远处还能听见水声,似乎有瀑布溪流之类的水源,从山上飞流而下。
新上任的师尊站在他身侧,道:“拿出你用得惯的剑来。”
程陨之慢吞吞,从芥子袋里抽出把朴素的木剑。
顾宴往他手上望去,微不可见地皱起眉,很快又松开。
顾姓仙君态度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接过他手中剑,颠了颠,对程陨之轻轻摇头,似乎有些不赞成:“这把剑太轻了,不适合这套剑法。”
程陨之哪里知道,是因为这把剑和俞子帧背后的剑太过相似的原因。
他只迷惑地颠了颠,嘟哝一声:“重吗?”
程陨之怀疑道:“仙君,我可只有这一把剑,你别驴我。”
顾宴道:“我有备用的。”
说着,便从腰间随手抽出神剑,塞到程陨之手中。
程陨之:“……”
我觉得你就是在驴我。
“这是什么剑法,还得挑剔剑的重量?”
他调笑道,顺着顾宴的指示,摆出剑招的起手式。
神剑在他手里激动地连连嗡鸣,然而十分克制,并没有其他大幅度的动作让他握不住。
程陨之摸摸他,接着想着仙门会当天,神剑从天边直直指着他飞来,差点没一剑扎到他脑袋上。
于是笑道:“现在不怪你。当时,你要准头再偏一点,今天可就见不到我了。”
神剑委屈地轻嗡一声,剑柄微微发热。
顾宴注视他与神剑交流,查看他的剑招起手式。
不太赞同道:“它没什么分寸,不要惯着他。这样,你先看我过一遍全部剑招,记个大概。记不住也没关系。“
程陨之笑眯眯道:“好。”
没想到顾宴真的在他面前舞起了剑。
如果说子陶的剑犹如刺眼的烈阳,每一招都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那顾宴的剑就像那山河磐石。
或许峰顶上有那么一撮积雪瞩目,所以世人皆将目光集中在积雪的凝结与融化上,却忽视积雪之下,山峰的牢不可摧。
他简简单单起手,没有多余的动作,也不摆撑场面的剑花。一招一式,都是这套剑法的最大化,最精准的表达。
长袖在程陨之面前轻飘飘落下,他才猛然回过神。
他下意识摸向自己颈边,发觉已然被震撼出一手冷汗。
顾宴收了剑,见程陨之怔怔地站在旁边,手搭着自己的脖子。
怕他被剑气波及,走过去问:“我的剑气伤到你了?”
程陨之摇头:“没有。”
停顿片刻,又问:“这是什么剑法?”
顾宴道:“这是我原创的剑法,现在全部教给陨之。”
程陨之开玩笑道:“若是我学会了,是不是能有仙君的一半厉害?”
原本还以为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顾宴真的点头承认了。
程陨之惊讶道:“光凭剑招本身?”
顾宴:“所以很难学。”
程陨之握着截阿神剑,看了看这柄据说斩过鬼蜮头头的神剑,发觉它绷紧了剑身,像是要在他面前露出最锋利的一面。
拍拍它时,神剑还特意嗡嗡两声,骄傲地绷直了自己。
顾宴道:“别理它,试试看。”
程陨之凭着记忆里的动作,尝试性地挥舞起来。
他练剑多年,自然有自己的一套对剑招的理解。
可是顾宴的剑法——无论怎么使劲,都觉得差三分意思。然而就是这三分,就能失去绝大部分的威力。
偌大空地上,雪青外袍的青年长袖翩翩地舞着剑,动作里带着他特有的懒散。
好看是好看,可完全没有那个味,自然也失去了力量。
程陨之皱着眉停下来,调整半刻钟。
这次,他换了个重心,试图让剑法带上独具一格的厚重和凌冽……
也失败了。
他感觉不太对,这套剑法毕竟是顾宴自己创造,带着无数仙君大道残留的痕迹,不是一般人可以轻易学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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