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潘和越姨也坐下了,有说有笑地用筷子挟着菜,同旁人说些闲话。有时是在论说市价,有时则是在谈护院时的见闻。金乌听着他们的闲谈,过了好一会儿,忽地开口道:
“你们要…何时带走我?”
这句话掷地有声。一时间,喧闹的堂屋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苍凉的秋风似从门隙间奔涌而来,将一颗颗心吹得透凉。
沉默许久,阿潘开口了。
“少爷…你在说甚么话?”阿潘面色发白,却强颜欢笑道,“我怎地听不懂?”
金乌抬着头,碧色的眼珠子晶亮而冷冽,他缓缓扫视着屋中的下人,冷声道。
“做门房的赵伯伯,你的骨架子约莫宽了两寸;护院的李叔叔顺袋的式样不对,鱼纹下腹少了一道弦纹;阿潘,你的犬牙缺了半截,是前年我打掉的;越姨花鞋上的牡丹多绣了一瓣儿。”
众人皆不由得浑身一颤。他们拿震悚的目光望着那坐在圈椅上的小少爷,就如同瞧着一个妖物一般。那震怖之情却很快化作冷冽杀意,一时间,他们不再似在府中低眉顺眼的下仆,而如夺命杀生的厉鬼。
“所以,你们是谁?”金乌只是冷冷地道,“我只恨自己凡事都记得太清楚,没能陪你们演尘饭木肉的戏码。”
下仆们面面相觑,忽而低低的笑了。笑声低沉回旋,他们犹如一群骚动的饿兽。
不知觉间,眼前的人都似变了个模样,金乌从他们敛住笑意的面容上看出了刻骨的冷漠。他们目光如坚冰,脸孔木然而苍白,五官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有人伸手撕下贴在脸上的丝蚕面与灰泥,金乌望见了他们的脸。
全都一模一样。
而且,他们的面容与自己极其相像。金乌不由得栗栗悚惧,一刹间他似是生出了幻觉,仿佛在那群人之中才是自己本有的降生之处,他与他们是血胞、是亲人、是兄弟。
可他们瞧着自己的神色又格外疏离,仿佛他们之间并无半点干系。
在如降霜雪的寒冷之中,一个女人的声音幽幽传来:
“不,你根本没记清。”
金乌转头望去,只见越姨在微笑着望着他。可那人却不是越姨,一只雪白的柔荑如揭面纱一般撕下了脸皮,于是他看清了其下的那张脸孔。一对漆黑无光的眼仁,抹了血一般红艳的口脂,那面容柔媚又锋锐,有着令人神震魂惊的美。
是他和王小元在城外林中发现的那个黑衣女人。数日前,她还面无血色地卧在他们后院房中的床上,如今她却神采奕奕,以手支颐,笑容可掬地盯着自己。
“……是你。”金乌蹙眉道。
女人微笑,“我的名字是左不正。我想要你一直记得这名字,一直,一直。”她在后几个字上咬得极重,不由得教人寒毛倒竖。
金乌漠然地望着她,眼底敌意尽显。“我从王小元那儿听说了,你想带走我。真是奇怪,我只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话,为何一个得了我府中恩惠的人,如今却千方百计地要害我家?”
左不正垂着眼,从腕上解下一串菩提珠,细细地把玩,“可你也该念过百家诗书,懂得韩非所提的‘树枳棘者,成而刺人。’我便是如那般忘恩负义的恶人。”
“这些人是谁?”金乌扫了一眼堂屋中的下人。他们此时已一一站起,像木桩子一般僵立着。
女人轻笑道:“是你的赝品。”
“你把人叫做‘赝品’?”
“人和物有甚么分别?生和死又为何要分得如此界限明晰?”左不正叹气道,“唉,为甚么呢?明明在我眼里,一切都无甚所谓。”
金乌只觉得与她对话简直前言不搭后语,很是头疼。他瞪着眼,怒气冲冲地问道:“其余人呢?这些假扮成我府中下人的都是你的手下罢,那咱们府立的人取了哪儿?”
左不正说:
“死了。”
虽只有简简单单的二字,可当她轻而易举、脱口而出的那一刹,金乌只觉三魂七魄尽皆坠入深渊。他头脑昏沉,神志浑噩,忽而身上剧烈地发痛。疼痛带来了战栗,他已然不知自己是因痛楚而屈服,还是因恐惧而发颤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左不正。这个女人极美的外壳之下,究竟流淌着的是血还是长虺的毒液?
“是…你们杀的么?”
“我杀的。”
金乌的嗓音已在显然地颤抖,“为何?为何…要杀了他们?”
“恶人杀人,从来不需缘由。”左不正笑吟吟地道,“还有甚么想问的么?”
“你方才说的——‘你根本没记清’这话,是甚么意思?”金乌捏紧了拳头。一股难言的怒火从心底烧将上来,几乎要将他的身躯拆裂、灼烧成灰烬。“我听王小元说过,你‘两日后’才会来……”
本来同一个恶人讲道理、要他信守承诺,本已是件荒唐之事,可金乌却不由得脱口而出。
左不正撑着面颊,微笑着道:
“如今正是两日之后了。”
金乌瞪大了两眼。
女人缓缓道:“两日前,我深夜到了你的厢房前,往窗中洒了些尸参香,你和一个在房里的小下仆便沉沉睡去了。”
心猛地一沉,似坠入到了无边炼狱里。金乌攥着衣角的手指节发白,指尖狠狠嵌入了肉里。
左不正向金乌张手,脸上洋溢着快活的笑意:“去门外看看罢,金府的小少爷。就在你昏睡的这两日间,我早将你家门户清理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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