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们抬眼,只见这人生了对眦角上挑的碧眼,凶戾地闪着光。看着似个西胡人,发丝却漆黑如墨,且说得口好官话,又与中原人所差无几。那被扔到台上的物事正是柄长刀,通体雪白澄亮,犹如无瑕美玉一般。
朝奉拿起那刀细察一番,只觉刀身如冰寒凉,刃身韧而难折,薄似素笺,霎时大惊失色。这是柄好刀,且比他见过的所有刀都要更好一筹。
戴小帽的伙计犹豫了片刻,见朝奉在台下暗暗摆了个“旦根”的指头,遂开口还价道:“十两。”
那少年冷淡地道:“少了。”
朝奉早看出这刀之价远不止五十两银子,怕的是他改意要往另一家当铺子里去,忙道:“留步留步,这位…公子,咱们这儿前些日子方收了吴官人的柳叶刀,鞘上镶金,都不过十五两银子。您这刀素得多,用的钢也平平,如何值得五十两来?”
金乌道:“你当这是阉刀还是杀猪刀呢,我放价低了些,可不是要你来宰我的。”
那朝奉讪笑,搓着手道,“实不相瞒,公子这刀籍籍无名,若不是贼赃便是以次充好的。十两,着实不能再多。”
金乌冷笑:“籍籍无名?”说着便把那刀抓回手里,夸耀似的在手里晃,道,“玉白刀都不要了么?”
朝奉同伙计愣神半晌,脑壳子嗡嗡震响,许久才如梦方醒。玉白刀?这柄刀是天山门主玉求瑕所持之刀?世人皆知玉白刀乃天下第一刀,此时这雪白长刀摆在眼前,明晃晃地发亮,竟似是要把眼帘灼穿一个洞。若此刀真是玉白刀,那真可谓胜似美璧,价值连城。
“要,自然是要的。不过还得再作商议……”掌柜的赶忙垂首笑道。
话音未落,如雪刀光骤然迸出!金乌霎时拔刀出鞘,只听一声巨响,杉木台同写着“当”字的板儿倏时被劈为齑粉,木渣子随尘土一起如雨落下,落了朝奉与伙计满头的木屑。铺门像裂开了个巨口似的,账簿发黄的纸业与算珠散了一地。
众人目瞪口呆,但见那少年跳上台,从钱匣里抓过装银两的布袋,往手里掂了掂,抓出五两银子往台上一放。
但听金乌得逞似的笑道:“那便成交。留五两银子来修缮门面,四十五两我带走了,这‘籍籍无名的破刀’就留在这儿。”
说罢他便把玉白刀像丢火条似的随手一抛,转身便走。众人见他强横之极,又使得手好刀法,竟也不敢阻拦。
于是金乌大摇大摆地拎着钱袋子出了典当行,他把玉求瑕卖去了醉春园,顺带把玉白刀当了。此时手里总算余了些小钱,金乌心里洋洋得意,盘算着应去酒肆里切肉筛酒,美滋滋地再过几日。这真可谓是一举两得,玉求瑕被卖了,他不仅耳根清净不少,还能拿着银两过个惬意日子。
对金乌而言,没有玉求瑕的日子可真才如神仙般快活。他先喜气洋洋地去酒楼里尝遍了鲜鱼酿鹅,筛了些桑椹酒,独自在楼上吹江风,偶时兴起往白壁上写几笔诗赋。没有玉求瑕,就没了人与他争食盘中之物,也无那喋喋不休的聒噪声,清静得很。时值夏初,碧叶接天,金乌心满意足地乘着钓艇在西湖上打转,同走货的行客耍指戏,嚷叫着划拳,捧着酒坛子一坛接一坛地咕嘟嘟往肚里灌,直醉到天明。
行商们在船棚子里掷采,黑压压的人头围在一块儿喧闹着走棋。金乌在涂了桐油的船板边上有一杯每一杯地喝酒,有人凑过来与他搭话。“小哥,哪儿来的人啊?”
“嘉定。”
“大老远的,来这儿做生意?年纪轻轻的,便要尝背井离乡之苦啦?”行商三三两两地寻个没被江水打湿的地儿盘膝坐下,脸上都带着烂醉的醺红。
金乌点头,“算是罢。”他说起话来冷冷淡淡的,兼之面相生得凶戾,总有种拒人千里之外之感。行商们却不气馁,加上酒劲上涌,开始说些胡臊话儿。有人伸手点着河沿的竹木楼馆,压着嗓子道:
“瞧那儿,南派管的醉春园!里面的姑娘个个出水芙蓉似的,别说多快活了!听说那儿新出了个花魁,先几日评花榜,竟摘了个榜首!”“行了罢,去一次得费几千钱。有钱进去,没钱出来。”
众人说了些浑话,不一会儿遮篷里的人掷了个好彩,欢叫声震天价响。于是行商们又拍拍屁股从地上起来,潮水似的挤进篷里去,独留金乌一人靠在船沿,伸脚百无聊赖地踩着水面,拨开浪花。
评花榜上的花魁,醉春园新来的头牌…金乌叼着酒杯想,不会是玉求瑕罢。
若真如此真算得好笑,连金乌自己也着实被这可怕念头呛着了,干咳了几声。转念一想那厮蠢笨愚钝,虽扮起女子来像模像样的,却着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呆瓜,丢他床上都不愿嫖。于是这念头倏时烟消云散,他灌下一大口酒,心满意足地躺在船板上伸懒腰,任由阳光把身子晒得滚烫。
接连花天酒地了数日,金乌才拖着疲累的身子归返栈房中,走得歪七扭八,眼皮直打架。街边蹲着些巡更的乞儿,平日里与玉求瑕熟识,自然也认得这尖酸刻薄的主子。有几个老乞儿拿木筷敲着碗朝他哄笑道:“大少爷,常给你打下手的那小厮儿呢?”
金乌打着酒嗝,含混不清道:“卖…卖了。”
乞儿们哄然大笑:“大少爷果真在说笑,像他那般马前马后的顺使狗腿子哪儿寻得来?连这么听话的人都不顺意,您果真难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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