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丹不是甚么病都能医,也不是甚么伤都可治。三儿,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了,除却你爹娘,还有谷里的弟兄姊妹,这世上还有更亲你疼你的人么?”老婆子喘了几口气,断续道,“留在这处罢,咱们…不会害你,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外头的人蒙骗。”
左三娘摇头,凄然笑道:“晚啦,说甚么都不能教我回头啦。”
她脚尖微一使力,抓着竹篮往水瀑湍流处纵身一跃,身体便腾空而起。狂风呼啸着刮过耳背,她从水面上擦掠而过,划出阵阵浪花。视野里是谷人们喧嚷着涌到岸边的光景,一张张焦急的面庞在遥远的石岸边涌动,一声叠一声地唤着她的名字。三娘怔怔地望着他们,眼眶里忽地生出酸涩之意。她离开了他们十年,回谷来才不过一日,可他们一直信着自己,依然把她当作许久以前牙牙学语的那个小孩儿。
竹篮把在树藤上擦过,谷人们的身影离她越来越有,像聚拢的蚁群。但喊声依旧循着风儿送来,带着朦胧的忧愁与殷切:
“三儿——回来——”
左三娘闭上眼,咬紧了牙关。她的手攀在篮缘,捂不住耳朵,因而这悲伤的叫喊声正如细流般一刻不停地涌入耳中。她将眼皮掀开一条缝,隐约瞥见人群里有两个人影。一个是蓄着山羊胡子的四旬汉子,头戴鸭公藤冠,另一个是个着黑布裙的女人。木鸭公与枫荷梨远眺着她,那副神色似是随时要淌下泪来。
她骗了他们,把还丹盗走,连同他们对她的信任一同偷走了。
心口像压了块巨石似的闷塞难平,左三娘呼着气,扭头想错过他们炽烈的目光。可这时只听得头顶青藤发出咯吱声响,手上竹篮忽地一松,整个人可怖地往下沉坠了下去,裙摆霎时没入冰凉水瀑中!
三娘惊叫一声,却见岸上那拴着树藤的枝杈隐隐有断裂之势,且裂痕愈来愈大,现出狰狞断口来。原来她当时绑青藤时匆忙,没栓死。那枝杈生了虫蠹,又禁不住拉扯,如今竟崩裂开来!若是坠入这湍急水瀑中,说不准会被惊涛席卷着碾碎在顽石上,抑或是被发狂瀑浪扯裂四肢,化作鱼儿饵食。
一股尖锐的怖惧之情席卷上心头,她也许要死在这儿了,左三娘想,冷汗顺着脑门哗哗直淌。昨夜盘算着要逃出谷时,她就已想过数种不妙的情形,因还丹被盗而怒火冲天的谷人会一拥而上,用小镰将她割成碎肉。或是自己要攀着竹篮滑过长索时,兴许途中会手臂酸疼,再也坚持不住而坠入深谷。可她都咬着牙挺到了这时候,即便克服了如此多的艰险,却也最终难逃一劫。
她在空里下坠,像被折断了羽翼的鸟雀。绝望之情充塞心头,她想,谷人一定不会救她的罢。因为她再不是十年前那个与谷人们亲昵过活的木三儿,而是曾在候天楼手上染血的左三娘。她偷了还丹,还硬是不听劝阻,早该被逐出谷人之列。想必身为谷主的双亲也都不愿出手救助一个将镇谷之物盗走的坏丫头。
可就在此时,她那不断坠落的身子忽地停下了。
并无想象中的锥心剧痛,也无骨肉分离之感,耳边风声渐趋柔和,最终只剩宛若呜咽的柔风盘旋在耳际。
左三娘怔怔地睁眼,却见岸上的谷人聚在一处,木鸭公两腿抵在瀑边的巨石上,手臂青筋毕现,正使出吃奶的劲儿拉着那先前拴在枝上、险些断裂的树藤。谷人们抬手将那枚藤索举起,手臂如密密生长的枝杈,让她缓缓滑向对岸。
三娘死死抓着竹篮的边缘,离他们越来越远。渐渐地,谷人们的面目模糊在遥远的岸边,左三娘只能瞧见他们包着黑布头巾、犹如芝麻小点似的身影。
“你们……”
她的喉忽而哽咽了。兴许是日光刺目的缘由,眼眶酸胀得难受,不一会儿便滚下泪珠来。谷人们将树藤高高举起,直到她在对岸落了地,这才将一只只手缓缓收回。左三娘再看不清他们的容颜,她独自立在蓊郁的密林里,万丈素练似的瀑流将两岸割开,谷人们在另一头沉默地注视着她,漆黑的身影与坚实的山石融为一体。
她被原谅了么?左三娘惴惴不安地想。若是在候天楼,一点违悖忤逆楼主之事都尚且会被处以极刑,盗取还丹出谷可谓罪大恶极,她本不该受到原谅,且她已经打定这辈子不再回谷的主意了。木鸭公与枫荷梨,她的爹娘应该会对她失望之极,而她的名姓从此该成为谷里的忌讳,人人都会鄙唾她。
左三娘狠心地背过身,往阴翳的树林里迈开步子,将谷人们的身影抛在身后。
走了一步,她禁不住回头,却见对岸上依然立着一片漆黑的人影。着黑布衫子的汉子,穿黑布裙的女人,都在遥远地注视着她,仿佛一片静默的树林。
她走了两步、三步、四步,一步一回头,可每回都能瞥见谷人们朦胧的身影。他们犹如永远矗在那处的道标,盼着她回头,却又在目送着她离去。
一阵风扬起,将林中草木吹得簌簌作响,漫天细叶飞舞。风儿挟来了远方的声响,落在左三娘耳中时依稀化作拨动窗茏的微颤。对岸的谷人似是开始高声叫嚷,要将甚么话说与她听。鼓鼓噪噪,却又听不真切。
左三娘觉得那应该是某种怨毒的唾骂,也许是叫她尽早滚离万医谷,再不许踏入这清净之地;又或是要她赶快将手中的还丹送回,再跪伏在他们脚下摇尾乞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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