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王小元问道,“师傅,能独做个糖人出来么?”那行贩忙着拿小铲浇糖稀,头也不抬道,“行的,只是复杂点儿的糖画得加点铜板。小兄弟要甚么模样的?”
王小元又问:“黑衣罗刹,做得么?”
这话惊雷似的把行贩心头震了一回,他脸色先白了一番,旋即张皇四顾,见四周人影疏落,方才敢压着嗓子道:“您这是甚么意思?”小孩儿们最爱的是大侠模样的糖官人,这等恣睢凶戾之徒是谁都不爱、且都不敢碰的。
“没甚么意思,只是问您做不做得。”王小元笑道,从荷囊里取出枚碎银,攥在掌心里,往木盘上轻轻一放。他以前在竹老翁那儿拿过一回糖人,可被金乌抢了去,虽说玉白刀客还留着,可黑衣罗刹那支却被金乌啃了个干净。
行贩见了那银钱,眼里现出垂涎之色,忙不迭道:“您交钱,我交货,自然是能的。只是这糖人儿做不出来是吃不成的,要把糖烧黑了才做得出好颜色。”王小元点头,“无妨。”
他二人在糖摊子边一来一往,颜九变看得有些眼乏,心中只道这玉白刀客婆妈碎嘴,连吃个宵夜都恁地麻烦。再加之火部的人着实有些难使唤,他过一会儿便得回头望一眼。
就当夺衣鬼回首的一刹间,那行贩忽而在木架子后伸出指节,轻轻叩了两声。王小元眼神微动,只见那行贩从身后摸出只脑搭儿,盖在脑壳上,两眼微弯地笑眯眯地望着他。
仔细看来,这行贩容颜很是熟悉,生得唇红齿白,一副风流模样,可却长着个光溜的秃瓢儿,连两撇眉毛都没有。王小元怔愣间想起他俩似是曾在醉春园里见过一面,那时自己从楼阁上跃下,而这人曾在桥上对他说话,莫名地向他唱了首小曲。
那行贩突地与他四目相对,墨黑的两眼里映着骰子灯明媚的火光,像盈着一抹怀念的亮色,悄声问道。“这位客官,瞧你这般束手束脚的模样,我来帮你一把,成么。”见王小元惊诧,他又笑道,“咱们算得上故识,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
颜九变还在张望街巷里的动静,没把眼睛放到他们这处。王小元警惕地往四处瞟了一眼,这才回首仔细瞧着那行贩。这一瞧真算得分外亲切,王小元只记得他小时候的样貌,那时他俩都是在恶人沟里混耍的小孩儿,上树掏鸟,下水摸虾,泥泞地凑在一块玩耍。这人总戴着顶瓜皮小帽,屁颠屁颠地跟在当家王太后头,王太说东便是东。他俩还泥猴儿似的痛打了几回,还各自打断了对方几颗牙。
如今此人出现在他面前,麻衫下露出一身明绿窄袖衣,带着股在娼伶堆里混久了的香粉气,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在糖堆儿后容颜显得有些不真切,像个一戳即破的泡影。
王小元喃喃道,将那人的名字道出了口。“…钱仙儿?”
第206章 (五十三)世无一处乡
钱仙儿笑道:“不错,是我。”
他俩隔着红红绿绿的糖宝塔对视,在圆灯明灭的火光里目光相接。时隔十年,他二人再无当年的青涩亲热,而正如陌路人一般相望。
王小元呆怔无言,钱仙儿却已先埋下头去舀起糖稀。他在木盘底下拉出一张云石板,将糖稀仔细地倾在其上,手段娴熟,仿若真是个挑卖吹糖麻婆子的行贩。稠黄的糖稀凝成金亮细线,勾画出精巧的骨架子,钱仙儿一面捏着铜勺翻着手腕,一面低声同他说话:
“十年了,你离了恶人沟已有十年。倦鸟也是念着归巢的,你有想过回来么?”
王小元微微侧首,余光里的颜九变在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似乎无暇理会咬着耳朵的他俩。于是他又转头回望着钱仙儿,他俩都在岁月磨砺里改头换脸,变了番模样。如今一个是恶人沟里出来的、靠写些话文过日的小混子,另一个是位低微的小仆役。
“我破了戒令,早回不去了。”王小元摇头。
钱仙儿轻笑一声,依旧垂着脸,从一旁拿起小铲刀,小心地铲着糖稀。他道,“王太哥走后,我便成了当家,是山沟子里有些头脸的人物,戒令的事还能再改。你要回来,恶人沟的栅门绝不会拦着你。”
王小元抿了抿嘴,半晌,艰难地道:“我回来会连累你的……旁人…不知他们会如何作想。”
不知为何,在钱仙儿面前,他仿若又变回了那个楞头呆脑、又盛着一肚子坏水的懵懂孩童。他想起往事时,不但会记起在金府的明媚的时日,更有顶天大山里苍翠莽莽的密林、王太扛着绿竹棒儿拎着他走山路的光景。往后不论是如何伶仃失所的时日,他都会记挂起这两个归处。
静默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唯有铲刀一下下擦着云石板的细微响动。过了一会儿钱仙儿扬起头来,面上带着副圆滑而颇令人难测的笑容,把串着糖官人的竹签子递给他。
钱仙儿笑眯眯的,像只油滑的狐狸,口里吐出的话却冷冽刺骨,“王小元,我如今一直在后悔。要是王太哥真不在了,十年前你未从恶人沟里出来,咱们是不是能通银元宝、铜孔方那般,一齐坐上当家的位子?天山门给了你甚么?是一手使不出劲儿的刀法,一个糊突易忘的脑袋,还是被来回震碎、如今已枯竭的气脉?”
王小元伸手接过那竹签,像是在听他的话,却又似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是好脾气地笑着指向竹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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