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手里捧着只木托盘,是三娘在后厨里忙不过来,要他捎带去给金少爷的。盘里放着碗枣粥,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苦涩的药味儿呛得王小元皱紧了鼻子。他忐忑地在石阶上蹲了一会儿,这才犹豫着转身敲了敲门扇。里头没人应声,他又等了一会儿,才畏缩地推门探了个脑袋进去。
“少爷……”
“…出去。”
房里清清寂寂,只有张干硬的榻板,一只冷了灰的小香炉,余下的便是满屋如水似的月辉。王小元只听到了冰冷的一声,便瞧见榻上似是蜷着个阴影。金乌缩在被里,只留了个后脑勺给他,发丝凌乱,似乎在微微发颤。
王小元将木托放在脚边,小心地一点点挪过去,嗫嚅道。“三娘…要我送的药,我放这儿啦。”
金乌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软枕里,咬着牙关道。“知道了,你快…滚。”
他快难受死了。可一想到玉求瑕往日也曾受过这般难过的苦痛,心里便顿时不是滋味。他怎能输给那呆子,要论忍痛逞能,他俩的本事可谓半斤八两。
可王小元非但不滚,还大胆地往榻边蹑手蹑脚地走了几步。他猫起身子,弯下腰去摸地砖的缝隙,窸窸窣窣地摸到了砖边小小的孔洞,这是他先前偷偷凿下的。这时他伸出两根指头,把地砖掀起,之前藏在下面的东西还未取走,他瞥见了那物,顿时心里放松,轻轻舒了口气。
但他的手还未碰到那物件,便被倏地紧紧捉住。从榻上伸来一只惨白的手,牢牢扣住了他手腕。金乌不知何时已翻身坐起,浑身都在发颤,从王小元眼前把那地砖里的小布袋儿拿起。
布袋里装着只断成两截儿的药师佛,还有只扎满了针的麻布小人。那小人倒缝得别致,一只腿破了口子,露出里头的芦絮,脸上划了道刀口,身上写着“金乌”俩字。
这不必说,定是用来咒人的。王小元见金乌从布袋里倒出这两个小物件,霎时吓得满脸苍白。金乌翻来覆去地拈着那断佛像与小人看,许久才讥刺似的笑道:
“你溜进我房里,就是为了放这破玩意儿?什么时候放的?”
王小元缩着脖子,“不…不是我放的,是…是其余人。”他沉默了一会儿,结巴道,“是……左三娘!嗯,也许是木婶……”
金乌冷冷地道:“你以为金府里盼着我死的还有谁?”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倒笑了起来,可惜这笑算得皮笑肉不笑,“这是什么咒?我知道琉璃光佛消灾长寿,你把佛像摔了,便是要咒我短命么?”
王小元慌道:“不是…我只想着……”他想着要是金乌病了,平日里便无精气神来打骂他。这咒似乎倒是显了灵,近几日三娘与木婶皆在后厨忙着熬药,甚而腾不出手来给自家主子送汤药。此时王小元心里是得逞的,因为金乌看起来着实抱恙,面白如雪,嗓音愈发喑哑微弱。
“原来你也不过鸡肠狗肚,还记着我的仇?”金乌道,眉宇间露出讥诮神色,轻咳了几声,“我告诉你,王小元。你就是个肚里容着一包粪的合死的下仆。我生辰宴那回,谁准你送我东西来着,你那寒碜玩意儿夹在贽物里,我看着都嫌害臊…”
看他的口一张一合,吐出愈发尖酸刻薄的字眼,王小元再难自抑,一肚子委屈化作怒火。他猛地甩开金乌的手,使劲往这可恶的脑壳上来了记头槌。金乌被这突忽一击撞得眼冒金星,脑袋嗡嗡作响,额角裹的绢布掉了,裂开的伤口里淌下一道血痕。
“你个村驴生的鸟货…王小元!”
王小元趁机往门外蹿去,一溜烟跑了。余光瞥见他家这暴脾气的主子已从床上奋袂而起,咋呼着冲到槅子前。所幸金乌腿脚不灵便,瘸着一条腿,半天没追上。王小元早蹿到二门前,回首看时,却见金乌从正房前的石阶上骨碌碌地摔了下来,狼狈地滚了一身的雪。
金乌想爬起来,却似是打滑了般手脚垂软,凌乱的发间露出一只幽碧的眼,恶狠狠地盯着他。王小元打了个寒战,却依然硬着头皮冲他喊:“少爷,是你不好,谁让你说我的坏话,还怪我送东西给你?我就在这儿,你来追我啊,若是追上了,我再给你打二十板子都成!”
可金乌着实爬不起来。剧痛在此刻于身躯中酝酿,好似烈火般灼烧着五脏六腑。一相一味发作得日渐频繁,金乌却从未适从过这种苦痛。王小元跑走了,四合院里冷清而死寂,只有雪片轻盈地落在灼烫的脸侧,融作泪滴般的水珠。
他忍着痛,爬起挨到石阶边,茫然地望着灰白的天穹。金乌想,这就是一相一味的滋味。他从来是个争强斗胜的人,玉求瑕当初捱了数月,从夏忍到冬,他也绝不能输给那呆瓜。
冬至过后的日子寒风侵肌,手脚如冰僵了似的动弹不得。金乌靠着石阶昏睡了过去,他梦见白雪里有两个影绰的背影,一个挺拔而颀长,鳞甲锦袍,是个英武里透着儒雅的男人。男人身边立着个短衣革靴的女子,一头乌漆漆的长辫,辫尾系着只小小的金刚铃,风曳动时清脆作响。两人并肩而立,在院中游廊上静静地看着雪。院里花台上栽着秋海棠,此处是他们曾活过的居所,还有棵硕大的紫褐树皮的老梨树,春来时会在枝梢上顶着如雪云似的梨花。
金乌看着他们虚渺的背影,心中忽而满溢着悲戚,溺水一般喘不过气来。兴许他已往黄泉踏出一步,这才会想起亡故的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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