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做了这几件简单事儿,他便满头淋漓大汗,又疼又倦。
水十九拔出剑刃,其上干干净净,一点血花也无。他冷冽而多疑的目光凝在那透光的孔洞,半晌,他将剑收入鞘中。
“…无事发生。”
第175章 (三十五)浮生万日苦
草木蓊蔚,幽花树明。骡车晃晃悠悠,行入山间。但见满眼横着翠屏似的苍林,满耳尽是啁啾鸟鸣。行不多时,便见一片发紫的裸山壁,有些车马在那处歇息。
刺客牵住缰绳,停了车。玉乙未怕他们要细查,乘机滚到一旁的灌木丛里,将身形声息藏好。他的左手被剑刃穿透,剧痛间血汩汩直流,尽管从袖上撕了片布缠着,又敷了些昨夜讨来的止血的药草,依然觉得有些虚弱发昏。
三个刺客下了车,走到山壁边停的小车舆的轩窗前,敲了敲窗扇。从车里走下一人来,戴着半张蔼吉鬼面,另半张脸已溃烂,豁了嘴唇,漆黑的牙露在外面,真宛如恶鬼一般。那人带着浊重煞气,看着便与其余刺客有着天堑之别。旁人的气势同他相比,正如书刀对上斧钺。
水十九恭敬地颔首,唤那烂面蔼吉鬼道:“金一。”
此人正是现时的金部之首金一,算得左楼主的心腹,更是使得一手缭乱似幻的剑法,连昔日的少楼主金五都忌惮他三分。
金一问:“人都送到了么?没有脱逃的罢?”
三位刺客摇头,此时从一旁的几驾车里又稀稀落落地跳出几位刺客来。玉乙未紧张巴巴地数了一轮,统共十五个,个个身负刀剑,有些拿着火铳,身上散着股森严寒意。
金一点头,“没逃了的便好。火七那驾车上少了一个,从血迹来看应没跑远,仍在林里。”说着便摆头吩咐旁人道,“我同两人在此处守着关人的监笼,余下的去林中搜捕,务必将他尸首寻回。”
刺客们应声而出,有如鬼魅般提身奔飞至枝梢林里。玉乙未的魂儿都要飞出天外了,早知道就该半途冒着被发觉的危险跳下骡车,那时顶多对付一个刺客,现时足足有十余人!
他死死掩着口鼻,在地上匍匐行进。惊怖之情压下了身上所有苦痛,他一面念着玉女心法,安慰自己莫要害怕,一面恍惚想起玉执徐,想起那晚玉执徐孤身对上数十名候天楼恶鬼时的从容不迫,心中顿时平添几分勇气。
有几个刺客未动身,却被忽地叫住。金一指着一处草簇道,“看那处的蚁虫,显是有些散乱,蚁列分作两处。你们往那边多派些人手,仔细查清了。”
这蔼吉鬼指的方向正是自己藏身的草丛,玉乙未登时变貌失色,既手脚并用地飞快爬动,又不敢大肆动作,满心只想背上插翅脱逃此处。候天楼刺客果然都是难缠的鬣狗!
于是林中倏时化作教人动魄惊心的狩场。但见树影动摇,阴翳中满溢几分寒凉,风声簌簌,更犹如鬼吒狼嚎。玉乙未两手尽是泥沙,披一身草叶,一颗心跳得几乎撞破胸膛,恨不得就地昏聩,再也不用管这群出没无常的恶鬼。
他伏在地上爬得衣衫尽湿,想起那些被腰斩枭首的天山门弟子,更是寒心酸鼻。不知爬了多久,似是攀到了土坡的边缘,玉乙未只觉两手一滑,身子往前倾去,心中顿叫不好。他轱辘辘地滚下草坡,摔了个狗啃泥,又慌忙起身要寻个草丛钻了匿去行踪。
谁知此时暗里忽地伸来两只手,死死地卡住他的脖颈!有个人有如豺豹般扑将上来,勒着他往地里翻了几滚,带进一个幽漆泥穴里。
玉乙未只觉喉管倏时被铁钳也似的两手掐着,窒息间剧痛难当。他喑哑地嘶叫几声,却又怕挨其他刺客发现行踪,两眼发黑,望不清骑在他身上的这人的面容。这人似乎也惊遽得很,一面将他往死里掐弄,呼吸也粗重急促。
厮扭间玉乙未的袖袋被扯裂,滚下一枚串着红线的铜钱来。玉乙未本被掐得浑浑噩噩,一见那枚铜钱忽地惊醒了半分。
他的命是玉执徐救的,他不能死在这处。
这个念头有如冰水一盆,霎时从头淋到脚底。玉乙未犹如在水里溺了许久的人,憋足了全身最后的气力,猛地翻身撕扯!此时的他仿佛一只困兽,将身中囚住的所有野性爆发开来。
那人似是没想到他还有气力反击,鼻梁上挨了玉乙未的一拳。玉乙未豁出了命似的痛殴他,手上剑伤迸裂,飞溅的血花不知是自己的还是这人的。洞穴外射来微明天光,映在厮打的二人身上。玉乙未恍然间看清了这人的面庞,高举的拳头忽而犹豫了,缓缓放下:
“…玉己丑?”
玉己丑被他打得面庞青肿,活像在脸上砸了只染缸般,青紫红白,好不精彩。这人正是天山门中弟子,自己的同辈,也算得个无能的二珠弟子。
此时经这一问,玉己丑顿了动作,眨巴着眼看了他半晌,才迟疑道:“乙未?”
他俩怔怔地对望了半晌,这才发现是场内讧。玉乙未呆了片刻,霎时想起他正身处险境,立时一把捂住玉己丑的口鼻把他往泥穴里带。两人浑身泥尘地记在一起,汗津津地腾着热气。
“你怎么在这儿!你刚才差些把我打进三途河里了!”玉乙未气急败坏,伏在他耳边压着嗓子道。
玉己丑也忿忿然:“他娘的,谁都死了!偏你这个窝囊废没死!你又是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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