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生问:“成么?”
“成!……不成怎地是由我来说的算?”班头先是捣蒜似的点头,继而勃然变色,抓起那册子便走。他一面走,万事通仍听见舔着手指翻书页的声音。
万事通在那贴满花绿招子的漆门前伫立了片刻,抬腿走了。这一回他心中忽地轻快起来,飘飘然似踩在云端。
而他不知道,这话文往后传遍大街小巷,千家百户,已然成为人们心中认定的故事。
于是那黑白二人,便化作戏班子的婉转唱词,梨园春秋,悠然传响。
……
“朔风如刀,盈月如镜。天山崖上立着黑白二人,霜雪覆不住一身血意煞气。
其中一人雪衣纱笠,容颜笼在轻纱之后,身段却柔若春水,正是女子无疑。此人便是执掌玉白刀之人,天山门玉求瑕。
另一人黑衫飘荡,面覆一丑罗刹铜面,朱发碧眼,黑面獠牙,手执玄铁重剑,挥舞时正如猛虎狂嚎,蛟龙长啸。
玄真洞天,雪窖冰穹,此二人正于断崖上生死相斗。一人乃玉白刀客,天山门玉求瑕。另一人是罪贯满盈的候天楼少楼主——黑衣罗刹。
这两人刀来剑往,却总平分秋色,难分高下。
拆了百来招后,只听黑衣罗刹狂妄笑道:‘你是天下第一刀客,我是世上第一恶人,鳌头对上榜首,我二人本无分出胜负之道理!你若要杀我,怎地不拔刀出鞘?’
玉白刀客道:‘恶人定会自食其果。在下的刀为精博武艺而挥,不为杀人取命出鞘。’
刀光灼亮,映出一轮圆月。雪如鹅毛,随烈风漫卷。雪与刀现出光华,澄净如霜。
黑衣罗刹忽伸了手,点着对面那人,邪邪笑道:
‘今日只有一个结果——你死,我活!’”
万事通写的就是开头那段,俺重写了一遍,没有照搬偷懒(笑
第136章 (五十一)风雪共恓惶
夏夜闷沉,月晴星稀。丛草间此起彼伏地蔓起了虫声蛙鸣,桨板在江水中游动,掀起珠玉似的银亮水花。
江上飘着几只小舸,入夜后泛舟的人渐多,有借着天贶节乘机跳进水中沐洗者,也有妻女归家、正得闲游玩之人。省心阁的僧人来搬晒在石板上的经卷,纸页翻动,犹如水浪般聒噪地哗哗作响。
碧荷荡漾间,一叶小舸漂在青水红花中。舟里置着花梨小案,白瓷杯盏。有两人对坐在其上,斟着清酒来饮,共赏丰元夜色。
暑气蒸笼,玉求瑕顶着纱笠,只着了件素白单衣,身上已冒了层薄汗。天山四时严冬,他冻惯了,反倒觉得此时燥热难耐,恨不得一个猛扎子钻到莲叶底。
金乌却不言不语,一杯接着一杯地饮酒。自打他们上了小舸,话便没说过一句,两人都似合了缝的蚌壳,紧闷闷的。
密如星点的莲灯在水里游来,火苗袅婷。玉求瑕伸手捞起一盏,道:“少爷,去放河灯么?”
“给死人放的玩意儿,凑什么热闹。”金乌却冷淡地道。
玉求瑕道:“是么?可我听闻,这莲灯不光是涤净魂灵,还能用来祈愿。醉春园的姑娘总爱在布条上写字儿,系在烛台底下呢。”
他在袖里翻找钱袋子,却落了张布条下来。金乌瞧见了,伸手拿过,讥嘲似的笑道,“醉春园?你究竟和那处的多少女人厮混过?你要布条,这儿不便有么?”
那布条上沾着发黑的血迹,金乌忽地住了口,心里没来由地一沉。
展开一看,其上写着“一相一味”四字。
这时玉求瑕抬起头来,困惑地冲他笑:“什么布条?”
“没。”
金乌把那带血的布片塞进袖里,拈起酒盏淡漠地望向一旁。
他记性极好,一眼便看出这是他们被困在国手之墓中时,丹烙毒针上系的布片子。
此时他忽而惊觉,若其上书的是烈毒之名,那玉求瑕是否已身染剧毒?
心头猝然猛烈狂跳,回想当日,玉求瑕的确是带着他避过一劫。兴许在那时,剧毒的针尖刺进了这人身子里,然而玉求瑕却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金乌心事重重,玉求瑕却也积了满腹的话要吐。他翻来找去,钱袋子终究是没影儿了,便大字一躺,遗憾道:“唉,找不着啦。若我有几个子儿,定要买百八十盏灯来,要老天爷实现我百八十个愿望。”
“你又有什么心愿?”
玉求瑕枕着胳膊,盛夏星河长练似的舒展在眼前,像璀璨的碎玉|珠银,泛着令人神驰的明光。他喃喃道。
“最好先能游山玩水,行遍天下。少爷,你知道么,我是个再鄙薄、无知、愚笨不过的人,枉活十数年,却未曾熟习过天山与嘉定之外的风光。当我在天山门时就在想,若有一日能看尽这如画山川,当是人生之幸事。”
“除此之外,我已别无所求了。”他摇摇头,微笑着阖上眼睛。
金乌道,“前阵子你的愿望不还挺多的么?甚么买宅子,铺绒毛毯子……”
“已经实现了。”
玉求瑕开怀笑道,他睁开眼,一对墨玉似的眼瞳里仿佛泛着莹亮星光。“少爷,只要你还活在这世上,我便别无所求了。”
两岸尽是雕栏玉栋,灯火通明。金乌怔怔地望着对面那人,明明那欢笙艳舞之地才是天上人间之地,张灯结彩,暖光盈盈,他却觉得这一江碧水忽地亮如白昼,星点莲灯火光飘曳,恰如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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