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十九应了声,身影忽地飞隐而去。听了这话,三娘发了急,甩开木十一的手奔到他面前:
“你要作甚!你不是还发着热么?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才躺了三日,就要急着去阴曹里记名儿啦?”
她查探过金五伤势,知道他现在虚得很。本以为能把这犟脾气按在房里再歇息几宿,没想到那玉白刀客一冒出头来,他便连喘息的余地都不剩了。
金五道:“上月方与苗寨寨方宝交了手,他前头还有六个人,我去一齐杀了,如此才好对天下第一下手。”
他看着硬气得很,脚跟却在发晃,不知何时会一倒不起。
想起他先前中了春宵散,肺腑又硌出了血后那副面无人色的模样,三娘顿时心惊胆战,拦着他道。“你急什么呀,十年不晚,伤好了再去也不迟!”
金五却冷淡地道。“不行。我要把那崽子按进棺里,一刻也等不了。”
言罢他转身回房里拾掇,没把三娘的话收进耳里。不多时,他在臂上捆了箭筒,囊里收了枣钉,腰间藏了柄铁装短剑,又披着一身寒光出来。
木十九牵着匹白鬃驹騋进了中院,左三娘赶忙跑过去,张开手拦在镫子前。“不许走!回床上躺着去!那姓玉的在激你呐,你要是出了这地儿,谁给你煎药上药?”
木十九左顾右盼,犹豫不决,分不准候天楼里是三小姐位高还是少楼主权重。
金五巴不得离她煎的药远点,道:“到哪儿都一样,候天楼五部在此都拦不着那赃郎,我在这里每待一夜,他保不准就要爬上床一夜。倒不如风餐露宿,要他也忍饥挨饿。”
“你就料定他会跟着你?”三娘知道他就是个揪着笼头也转不回的倔鬼,跺着脚气鼓鼓地问。
“…还会再见。”罗刹鬼忽而苦了脸,望着天直吁气。他可不愿每日都能在被窝里逮到玉求瑕,也不要被那死皮赖脸的玩意儿缠着,可那人他就是打不死,管不着。
他将女孩往一旁轻轻一拨,灵巧地绕开她,一踩镫子翻到了马背上。三娘在下边望着他,蹙眉道。“去哪儿?”
“换月宫。”金五已经牵上了缰绳,“杀江湖榜上第七。”
三娘反而松了口气,“五哥哥,你赢定啦。那牛皮糖都是第一,剩下的都该是些虾兵蟹将,歪瓜裂枣,是掉了胡麻、缺了地豆的牛皮糖。”
但胸口里却似是仍吊着块沉甸巨石,要她心忙意乱。左三娘痴然第望着金五的背影,似是看到了皂衣铁甲下裹着的伤痕累累的身躯,刀疤剑创盘亘于惨白的肌肤上,像要随时将这少年扯裂。
她不曾记得黑衣罗刹歇息休憩过,金五似是永远从寒风里策马而去,于夜色里浴血而归。她更怕哪一日这孤魂野鬼就突地忘却了归返之路,再无缘天日。
罗刹鬼刚要蹭马肚,杏叶却被一只明净的小手扯住了。他低头一看,左三娘黑亮的圆眼望着他,口里发出哀怨声,“慢着。”
她正要拿往日那副连左不正都没法子的娇憨模样来缠人,却听金五道。
“慢什么慢?等玉求瑕来亲我么?”
他忽地拔了腰里的柳叶剑,扬手一割,当啷一声把那铁叶片硬生生劈断,落在三娘手心里。
三娘气得跳脚,金五趁机一夹腿,扯着马缰撞开漆门跑了,马蹄蹬起一片尘土,扑头盖脸地落在她身上。她撇着嘴站了半晌,又气又难过,眼里水汪汪的,忽而抬头往房檐上喊道。
“火七,快追他去!追上后给他两个耳刮子!”
第107章 (二十二)年少意疏狂
峣柳南乡,玉峰秀美,烟雨缭绕。
盈天雾气间,忽听得马蹄声声,踏破林谧。罗刹鬼牵缰而行,在山道上疾奔,不时回望,似是在回避着何人。
他跑了二十里,那人就跟了自己二十里。他估摸着自己就算要行到天涯海角,那人也能随到山陬海澨。
“火七!”金五唤道。
身后的马蹄声急促了些,仿佛隔着雨雾也朦胧了几分。黑衣刺客策马加鞭,总算跟在了金五后头。
火七松了缰绳,在怀里摸索,忽地扯出张麻纸展开给金五看,上面写着几个大字:“三小姐要我”,他换了张纸:“给你扇耳刮子。”
金五默然无语,良久方道:“…用不着你来。”
这火七善使硝石火炮,又天生怪力,本该入了金部做把杀人如艺的快刀,可惜却因忤触了左楼主而被取了三寸之舌,如今只能哇哇怪叫,说不得人话。若要被他扇耳刮子,耳朵都该被打掉,金五倒愿意回去挨左三娘几拳。
火七颔首,取出个铜墨盒,蘸了些墨汁后又埋头歪歪扭扭地在麻纸上写画:“回去。”
他骑术倒也惊人,纵然马背颠簸,由缰信马,居然也坐得稳当,不致使在山路上摔个狗啃泥。
“回自是回,”金五道,“十天半月后。”
火七写了个“伤”字,同时指了指胸口问金五。
金五道:“好了。”
火七又写个“病”字,再戳了戳脑袋问他。
“没病。”
那哑巴刺客又埋下头去写字,一笔一画,写得极慢,惹得金五几乎不耐烦。半晌,他把麻纸抖给金五看:“三小姐说”,“你喝的那药”。
他俩策马在山路上奔,疾风飕飕。火七手忙脚乱,总算抽出底下的那张纸。字写得丑陋之极,像盘在一起的爬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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