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番入京,最大的收获,就是得此璞玉瑰宝。
只是这个玲珑宝贝,心里还没有他这个丈夫,走起路来,都微微与他隔着些距离。
想到这,他突然伸手将新婚娇妻拉得离自己近些。
落云猝不及防,一下子扑入他的怀里,不由得诧异问道:“怎么了?”
韩临风嗅闻着她鬓边点点香气,随口道:“巷子地上有狗屎,离我近些,好拉你避开。”
落云听了,信以为真,哦了一声。就在这时,韩临风拉起了她的柔荑。落云直觉想要甩开大掌,可是韩临风却晃了晃她的手,轻声道:“邻居们在看,且忍忍……”
既然又要在外人面前演戏,她只能让他暂且拉一会。只是身边的这位爷,似乎生怕踩着狗屎,走得可真……慢!
落云不好催他,只能任着他的大掌熨烫热了她微微冰凉的手,带着说不出的尴尬,一路和缓前行。
当好不容易进了青鱼巷的府宅子,没有踩粪之险后,落云便迫不及待甩脱了那滚烫的大掌。
当去浴室准备更衣沐浴的时候,香草却嘟囔道:“说什么踩狗屎?方才我看得分明,那石板路干净得很,大约只有蚂蚁拉的屎吧?”
落云一愣,复又有些恼——他这是欺她看不见,故意戏耍着她?
待二人又要身居一室独处的时候,落云闷不吭声,又抱被子在地上铺。
韩临风见了,扬眉道:“床也够大,你怎么又铺地,已经入秋,这两天入夜更冷了。”
苏落云一边摸索铺地,一边闷闷道:“偌大的王府,难道找不出一张软榻?若是屋里有一张,当然不用铺地。世子请放心,我今日就睡地上,不敢劳烦您让床……”
韩临风静看了一会,终于看出苏落云似乎在生闷气。
他走了过去,蹲在落云的身边道:“因何不高兴?”
落云没有说话,她总不能当着世子的面,将香草卖了。
不过韩临风略想想,自己倒是猜出了。
他止住了落云胡乱摸索铺被子的手,平和说道:“是因为我今日骗了你?”
他见落云没有回答,更笃定了,大约是那个婢女背后告状。
韩临风干脆坐在了被子上,大掌拉着苏落云的双手,毫无愧色地解释道:“我如今成亲了,偌大的京城里,终于有你和归雁两个亲人了。心里欢喜时想跟亲人亲近些,有什么不对?你若以后不与我见外,我也不必找那些牵强的理由,让你暗暗耻笑我。”
落云跪在被子上,觉得自己不光眼瞎,耳朵也开始不好使了,不然她怎么听不懂世子在满嘴胡诌什么。
什么叫满京城只她和归雁两个亲人?他当满京城的韩氏皇族死绝了?
不过他说想跟她亲近?这是哪里话?不是说好的权宜夫妻吗?
当她重提婚前二人之盟时,韩临风淡淡道:“我只说会让你一点点适应,不会强求你,可并没说只想与你成为假夫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亦不能免俗。”
苏落云也算是从奸商的历练里摸爬滚打出来的。
她以前觉得那些卖香料大货的商人就够奸猾的了,却不曾想这最奸猾的一只居然在青鱼巷里藏着呢!
这算什么?是要撕毁契约,翻脸不认帐?
气愤之下,她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就连韩临风伸手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她都用力甩下。
她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也是,她的容貌还算好。而这位世子爷纨绔也许是假,但虎狼之年好色些可是真的。
他是觉得自己这般姿色还算入眼,便想着不吃白不吃,总要嗦些味道出来吧?
于是她忍着气,硬邦邦道:“我如今也在你府上,雷霆雨露皆是世子的心念,倒是我想多了,以为您能遵守君子约定!”
可就在这时,韩临风突然将她拉拽起来,然后卷起地上的被子。
苏落云忍不住紧了紧自己的衣领子,心怀警惕道:“你……要干嘛?”
韩临风伸手,替她正了正衣襟,然后淡淡道:“你不是生我的气了吗?我便不招惹你,去书房睡一晚,你早些歇息吧!”
说完,他便抱着被子转身走了出去。
苏落云刚刚想好了斥责他言而无信的说辞,一下子全都落了空。
他刚才是什么意思?刚说了不想跟自己做假夫妻,却又转身抱被出去了。
难道他是在彰显自己是君子,不会迫着她做不情愿的事情?
待她一个人时,落云咕咚咚喝了一大杯的凉茶,消解一下被骗的郁气。
他走了自然是好的,她就是这般不解风情,希望日后,他能不再踏入此房半步。
至此新婚几日,这世子府里的一对新人便分居两室,似乎吵得不轻。
奚嬷嬷看着书房亮起的灯,满意地笑了笑,觉得到底是韩氏的血脉,懂得分清高贵低贱,世子爷总算是过了新鲜劲,开始疏远那个小户女子了。
如此分房竟然三日,世子府其实也不算太大,可是新婚的男女主人居然能做到三日互相碰不到面,不能不让底下的人犯嘀咕。
待到了第四天一大早,苏落云起床洗漱的时候,打水端盆的寄秋欲言又止。
在落云洗完脸,坐在妆镜前,让香草抹脸油的时候,寄秋终于小声道:“世子妃,您要不要亲自送水去书房,世子一会练完功,正好要洗漱,若是能见您,一定会高兴些。”
寄秋原先也不甚看中自己伺候的这位世子妃。可是上次她被奚嬷嬷找茬教训,掌嘴之后差点被轰撵出内院。
是这位世子妃三言两语间,就将气焰嚣张的奚嬷嬷给怼得没话说。
身在高门内宅,做奴婢的都要找对主子,才能过得安稳长久。
寄秋虽然感谢世子妃的帮衬,但真心不觉得一个眼瞎的小户姑娘能立稳在这宅院里。
可寄秋如今也是钻入了死胡同。奚嬷嬷就在府宅子里,郡主不嫁,老虔婆一时也走不了。
奚嬷嬷已经看她不顺眼了,若是世子妃再倒下去,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所以世子跟世子妃分房而居,最着急的就是寄秋。
眼下,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她寻思着要不要开解一下世子妃,让她别太僵着了。
不然依着世子往日调换身边红颜的节奏,这点夫妻情深马上就要随风散去了。
还好,世子妃也是能听人劝的。
在让香草给自己薄薄涂了粉,又点了些胭脂后,苏落云对寄秋道:“你说得对,昨夜风凉,世子也不知睡得好不好,你且准备好洗漱的铜盆温水,再让厨房给世子熬煮些红糖姜丝热粥。香草,走吧,你随我去书房服侍世子洗漱。”
这几天的功夫,苏落云也想得明白。她跟他已经是成礼了,甭管事先怎么商量的,就是正经的夫妻。
若是因为世子牵了她的手,或者是因为想睡她,她就掉脸子耍猴,这事儿去哪个衙门口都不占理。
第50章
如今落云已经是在世子的屋宅下讨生活,自然要分清眼色高低。
韩临风若定要觉得占些便宜才舒服,她也不能拿簪子划他。
只求前次吵架,自己这臭硬的脾气让他倒了胃口,消减了兴致。而自己呢,也得给世子爷些台阶下,主动去哄哄东家掌柜的。
等哄他消气,他若讲理,两人自然依旧相敬如宾。
而她也会花大价钱,买几个俊秀清灵的女子入府,给世子做个通房侍妾,让他没功夫再寻思自己。
但他若不讲理,非要尝尝瘦骨头的味。苏落云也知道自己避无可避。只能像父亲开解自己的混账话那样,眼睛一闭,只当被狗咬了。
等他嗦了自己这没几两肉的骨头,吃够了味道,应该也就没有念想。
到时候,韩临风应该能如约放了她自由。
虽然,落云觉得不至于到那最不堪的一步,可她已经习惯了凡事做最坏的打算:她嫁人一回,守身如玉也进不了烈女传。
听香草说,韩临风长得不难看,几次挨着他,感觉他的身材也是结实硬朗,若是挨上几遭,也不至于产生被肥猪拱了的联想……
落云想着想着,觉得自己有些像初次去青楼消遣的爷,总是担心着粉头不够俏,自己白白耽误工夫赔了银子。
如此好坏都想了一番,自我安慰后,她深吸一口气,做好了被人冷脸以待的准备,在清晨的清风里,沿着刚刚铺好的卵石路走向世子书斋。
待她到了书房门口时,恰好世子练功回来,应该是练得甚是卖力,身上留了很多的汗。
好在他不似驸马赵栋有多汗症,而且平日也是整洁之人,所以味道并不难闻。
落云走过去主动先给世子请了个早。
前几日是她不顾尊卑,掉脸子在先,总不能指望着世子来哄吧?
他俩的交情,似乎没到那个份儿上。
出乎她的意料,韩临风倒没让她冷场尴尬,只是仿如无事,拉住了她的手,很自然地带着她坐到了书斋的椅子上:“这几日公文太多,批到半夜,怕着回去吵醒了你,便在书斋囫囵几个晚上。怎么样,你一个人睡得可好?”
这显然是弥天大谎,他虽然在工部领了差,却是巡查京郊河道、县乡一类的差事。
这是个清闲活,只需在月初月中时,巡查一下在修建的河道,再在官员陪同下,吃吃喝喝即可。
那工部的大人也知道他的为人,具体事宜直接交代给他配的文官,甚至连兴修河道的图纸都没给过他半张,他哪里有什么公文需要批到半夜?
若是韩临风跟自己甩脸子置气,苏落云倒是一早就想好了说辞。
可他如此善解人意,在跟来的丫鬟侍女前绝口不提那日起争执的事情,反而让落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她不好意思随声附和,干脆绕开这个话题:“我新调了些香,兑在洗面水中漱洗完毕便可肌肤留香。世子要不要试一试?”
韩临风自然也是从善如流,站在苏落云的身边,看她倒香调水。
等净面之后,世子便坐在小桌子上喝粥。
落云方才在自己房里刚喝过血燕羹,也吃不下去,便踱步来到世子的桌子旁,寻思着给世子的香炉再添些新香。
可是她的手指刚刚触碰到桌子上的东西,便顿住了。
原来那桌子上不见公文,却是满桌子的竹片。这跟店铺里给她记账用的竹片很像。
当苏落云伸手轻轻抚摸时,才发现竹片上不是数字,而是刻满了深深字痕……这到底是干嘛用的?
“听香草说,你失明前很喜欢读诗,我闲来无事,便将几卷诗集刻在竹片上。你闲暇时,也可以慢慢品味揣摩,毕竟有些诗,光靠听是揣摩不出意境的,还是要逐字逐句默默玩赏才好。”
看来这几夜世子独居书房,真的很忙,几夜的功夫刻出许多竹片出来。那些字刻的颇深,很费气力。
这番用心,当真沉甸甸的让人接不住。
落云一时语塞,只能摸索着竹片上的古诗:“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这诗乃古人所写,可是这隔墙思慕一类的,又跟她与世子的相识带了几分相似。
她不敢狂妄自大,觉得韩临风这样的男人会隔着红墙对她辗转思慕。
可是这彻夜雕刻竹片的诚意十足,又是如此真真切切。
云鬓添香 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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