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叙不语,瞭了眼立在边上的时语冰,而后继续将视线移到宁王身上,他掠下手腕上的十八子佛珠,放在手中把玩,像是颇有耐心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宁王胆子更大了,“横竖皇兄有那么多女人,不如就将她赐给了臣弟罢?臣弟会将她幽禁在宁王府,永不放她出来!”
萧叙怒极反笑,“她是朕的贤妃,你说说朕怎么给你?”
宁王只当与从前一样,他每一次向皇帝讨要些番邦献上的新奇玩意儿,再价值连城的东西,皇帝都没有不答应的,当下就道出了心中主意,“当然是先找个由头将她降为官女子,等过阵子她风头过去了。再赐给我做侍妾,无人会在意宫里少一个官女子,便不会叫朝中那些老东西抓住把柄!”
皇帝笑着点了点头,像是赞赏他这个想法,“你长大了,也越发聪慧了。”
时语冰是个神魂天外的状态,看不懂皇帝究竟何意。
司律却将两人之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知道皇帝的脾性。皇帝这般似笑非笑的神色,怕是要出事。
“司徒意。”皇帝抬手。
御前侍卫司徒意此刻正守在皇帝殿门外,听了声响慌忙进殿,道了声奴才在。
“将宁王拖出去,挑断双手手筋,扔进宁王府,没有朕的命令不得放他出来!”
这风驰电掣般的一句,雷劈似地降下来,打得人惊心动魄!
先别说司徒意,即使是向来稳重的司律都骇然不已,瞬间猛然抬头望向皇帝,瞧瞧他是不是在故意顽笑吓唬宁王。因为按照皇帝的从前的行事方式,至多将宁王打一顿板子,再将所有过错推到贤妃身上,轻则打发去冷宫,重则赐自、尽。
萧叙身着单薄的素纱里衣,大刀阔斧地坐在床榻上,眼神俾睨居高临下,坐姿彰显着君王之势,他发落宁王的话是认真的,并非顽笑。
宁王听了这话,呆愣了几息,而后笑着跪爬到皇帝足边,“臣弟知错了,皇兄息怒吧,我不要这个女人了,皇兄可别吓唬臣弟,饶了臣弟,臣弟这就离开行宫。”
“司徒意。”萧叙沉声喊人。
司徒意心里头七上八下。宁王地位多尊贵,平日里谁磕伤碰伤也是砍头的重罪,这会儿叫他去挑宁王手筋?
司徒意心想皇帝只是气头上说话,怎么可能真挑了亲兄弟的手筋,再接也接不上了,一辈子都残废了,这传出有损皇帝与皇室的名声,实在是划不来。
“陛下,要不奴才将宁王送到宗人府打二十个板子?”司徒意战战兢兢地出主意,悄悄地给司律使了个眼色。
司律何等人,知道此刻若进言怕是会惨遭连累,故而并不敢出声。
“押他去宗人府,司律你跟着去,将朕刚才的话重复一遍给宗人令听。”皇帝声音沉静,像是下定了决心,语气听着毫无转圜余地。
他将十八子佛珠手串重新戴回手上,眼神冷漠地望向匍匐在足边的宁王。
“皇兄?!”宁王惊恐地揪住了皇帝的锦袍,半信半疑,依旧当挑断手筋的话是一句顽笑话,“皇兄我只是一时糊涂,我喝了酒!我错了皇兄!你别吓唬我!”
“堵住他的嘴。”
司徒意哪里还敢违抗圣令,他确定了皇帝的心意。只不过是带去宗人府,又不用他亲自行刑,司徒意没有手下留情,钳制住了宁王将人往外拖。
宁王面露惊骇,此刻他才真正慌张起来,睁大了双眸向皇帝求饶,“皇兄!我真的错了!皇兄!你别吓臣弟!皇兄!臣弟真的喝了酒!臣弟给贤妃娘娘赔个不是!”
司徒意麻利地堵住宁王的嘴,将他求饶的话生生地塞了回去。
等宁王被带下去,殿里头只时语冰和皇帝两人了,侍卫们将这座寝殿围得死死的。
时语冰像个旁观者一般看着皇帝发落宁王,看着宁王被押了出去,听他哀嚎着恳求着,而后再也没了声音。
到她了,往往最后一个发落的人,刑法更重。挑断手筋?那她往后再也抚不了琴。
她惊出冷汗来,比起前头遭宁王凌、辱强迫她时的愤怒和痛苦,这会儿是深入骨髓的惊骇和绝望。
皇帝抬眸看她,眼神里聚集着浓稠化不开的幽深。
在她十七年的人生岁月里,从未有过比此刻更接近死亡毁灭的时候。她无声地落着眼泪,静静等候发落。
冰凉的手覆上了她垂在裙侧里的左手,萧叙慢条斯理拉近她。
手腕上戴着只碧绿通透的翡翠镯子,衬得手腕白若凝脂,手上那被勒出的红痕也显得愈加刺眼。
“陛下别挑我的手筋!”她腿软得不成了,跪倒在皇帝跟前。不论是宫女还是亲王,生死不过只在于他一念之间,她也不例外。他权力滔天,心狠手辣,实在是个太可怕的人。
从前勾引皇帝时的一小聪明这会儿全数用不上了,她咬了咬唇,仰望的眼神里尽是哀求,她哽咽道,“臣妾真的没有勾引宁王。”
手腕还被皇帝握着,她身上胡乱披着皇帝的衣袍,袖口落在手肘处,露出细瘦的一节手臂,哭的身子颤抖,真真可怜。
萧叙静静地看着她,神色辨不出喜怒,面庞像是玉雕而成的天神之相,威严肃然,如冰如霜。
他信不信她的话?
该是信的吧。可他明知道她的清白的,也会重重发落的,老狐狸就是这样的人,这是他处置她的绝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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