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泽茹惊醒,冷汗几?乎把床单打?湿,病房里一片安宁,哪里有邹海阳的影子,孟母回家做饭,孟父去给她拿药,沁沁在窗边画画,孟泽茹假装镇定地问:“沁沁,你最近有没有看到爸爸?”
“看到了呀。”沁沁语调如常,仿佛孟泽茹问的是?她有没有吃饭。
“在哪儿看到的,什么时候?”孟泽茹又惊又悸,“他醒了吗?”
沁沁扳着手指头,数孟泽茹问了几?个问题,然后道:“外婆不让我告诉你。”
孟泽茹连哄带骗,沁沁才趴在她耳边,小声说:“爸爸睡着了。”
这一段丛蕾彻底脱离了剧本,导助没办法给她搭词,她与虚空对话,冷千山和段峻只能从她的只言片语里还?原她想表达的场景。丛蕾没有像原剧本那样大哭大闹,女儿的回答如同一道惊雷,孟泽茹的大脑回荡着寂静的空鸣,脸上浮现出茫然震惊的表情,身体僵硬地定住。
“妈妈?”沁沁好奇地戳了戳她。
孟泽茹整个人痉挛了一下。
她再也没有追问邹海阳的病情,日?日?不是?对着窗外的大树发呆,就是?对着沁沁发呆,别人问什么都一声不吭,如此过了一个星期,在一个晴朗的早晨,孟泽茹突然说道:“爸,海阳是?不是?死了。”
她问出的那一刻,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而孟父的回答却出人意表:“海阳没死。”
孟泽茹以为孟父仍在隐瞒,字句中浮着寒灰:“没死,为什么不来见我?”
“他……他现在,唉!”孟父之前?怕她承受不住打?击,现下见孟泽茹情绪还?算稳定,长叹道,“我带你去看看吧!”
重症病房内,邹海阳的脑部?遭到重创,认知功能全部?丧失,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仿佛睡得很安详。孟泽茹一见到他,所有的心理建设统统被击垮,她泣血椎心,头晕目眩,从轮椅上往前?一栽,摔落在地上。
演戏是?一种自?我撕裂的艺术,丛蕾强迫自?己去拾起十年前?的绝望,当?年听到丛丰出事的噩耗,她还?在外地寻找冷千山,回程的火车上,她没进过任何食物,一吃东西就打?干呕,脚像踩在云里,每一步都是?飘的。尽管蒋秀娟给她讲明了丛丰的情形,丛蕾也做好了准备,可真正?看到他瘫痪,她依旧双膝骤软,蹲在病房外,不敢进去,不敢面对。
孟泽茹和她有诸多相似之处,都向往安稳,都畏惧变数,像她们这样的人,当?变数降临到自?己头上,不是?悲痛欲绝地发泄,而是?一种迷路般的茫然。
本来好好地走?在自?己的路上,一拐角,这条路就不认识了,只能停在路口,一直停着,不走?,就不会?走?错。
孟泽茹抓着孟母,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妈妈,沁沁怎么办?我怎么办?”
她失声痛哭,泪珠如雨滴落在地。
段峻叫了停。
“你自?己改的剧本?”他问道。
有的导演对剧本要求严谨,一个字都不允许演员改,而有的鼓励自?由发挥,丛蕾不确定段峻是?哪一种,说道:“对不起,是?我自?己的一些想法。”
她擦掉眼泪,鼻头红红的,看起来还?未从方才的哀伤里抽身,段峻观察了她半晌:“最后那句台词,你是?怎么想的?”
“孟泽茹爱邹海阳,但是?更爱邹海阳带给她的稳定,”丛蕾鼓起勇气说道,“她在误会?邹海阳死时,已经伤心过了,如果再一味地为邹海阳伤心,其实有些反人性,她势必要为自?己和女儿的未来考虑……”
比起惊天动地的爱情,孟泽茹首先要维持内心和生活的平衡,这是?一次冒险的二次创作,丛蕾擅自?给孟泽茹的性格注入了淡漠的色彩,正?如她看见倒下的丛丰,想的却是?自?己。
再宽和的人,也应当?有自?私的一面。
段峻不置可否,递给她一个本子:“你看看。”
丛蕾疑惑地翻开,只见段峻在剧本旁标注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笔记,内容竟然和她改过的大同小异。
她赌对了。
丛蕾有些恍惚,段峻生出一股觅得知音的相惜之情,称赞道:“领悟力不错,演得很好。”
丛蕾望向冷千山,冷千山的纹路也变得柔和了:“嗯,没丢人。”
她破天荒地在他眼中看到了欣赏。
丛蕾第二段的发挥远超及格线,段峻燃起了兴趣,想看她能做到什么地步,说道:“即兴再来一段?”
冷千山的反应给了丛蕾空前?的喜悦与成?就感,来不及品味,听到段峻的任务,她神经立时紧绷:“哪一段?”
段峻笑而不答,问冷千山:“施戚,搭个戏?”
冷千山居然要演施戚?
施戚是?邹海阳的表哥,邹海阳的父亲英年病逝,母亲早已改嫁远居海外,爷爷奶奶年纪大了,邹海阳的姑姑不敢把消息告诉他们,幸好施戚得知消息,从外地赶回来,帮着孟泽茹的父母忙前?忙后,疏通医院关系,办理各种手续,顶起了半边天。
邹海阳家境优越,而施戚家更有钱,是?当?地出名的公子哥儿,孟泽茹和施戚并?不熟,迄今为止只说过三次话。
他们要演的,就是?施戚和她的初次见面。
冷千山缓步走?向丛蕾,丛蕾不自?在地退了退,他们太熟了,熟到藏不了自?我,扮演不了别人。不过这只是?丛蕾单方面的感受,冷千山的大长腿迈得吊儿郎当?,赫然是?个浪荡子,轻浮霸道地揽过她,眉眼噙笑:“准备好了吗,弟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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