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我仿佛听到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咪路……”
我怔了一下,迷惘的转过身,是你在叫我么,库洛洛?却惊讶的发现,那座一直以来守卫着库洛洛,也隔绝着他的透明墙壁,那道薄得可以让我们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却顽固的阻挡某些感应的屏风,一瞬间遁去,无影无踪。
可它并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一条只有我看得到的细细丝带,它像潮水一样轻轻起伏,绕着我,想要拉着我,把我拉回去。
他的黑色眼睛,颜色比我见过的任何时候都深,因为此时里面有涌动的水。
我曾经觉得库洛洛的目光像一条厚实而柔软的大围巾,可以不顾我的挣扎不满包裹着我,但是现在,他的目光再也没有从前的肆无忌惮,和我保持距离,尽管每时每刻都像是要不顾一切扑过来,撕裂阻隔我和他的任何障碍,却始终保持着一分令人心寒的冷静,被他内心几近残酷的理智拉着。
多么矛盾。就和他脸上的那种饱含哀伤的喜悦一样。
这时我终于看懂了他说的话,他在叫我,叫我,不要走,不要走咪路,不要走,回来,回到我身边,再也不要离开,和我在一起,回来,快回来……
这是错觉么?这一定是我的错觉对不对?库洛洛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像是要证明给我看,这不是错觉,库洛洛的嘴唇打开,微微抖了一下,梦呓一样又叫了我一声,“咪路……”
不要走。
我想你。
回来。
快回来!
和我在一起。回来吧。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跟着它们一起流出来的,是一些我锁在心里,已经破碎了很久的东西。
我竭尽全力才能闭上眼睛。
心里有个地方痛得让我说不出话,大概就是库洛洛从前用他的名字在我心上系的那个蝴蝶结。它解开了,被那些他无声的气息拉着,离开我,我的心因为重新得到的自由而疼痛颤抖。
那些带着最后的眷恋和痴迷流出来的眼泪,拖着一条缓慢而残忍的水迹,划过我的脸颊,痒痒的,跌落。
我听见自己小声说谎,“我会忘了的。”
谁都能看出来我在说谎。
我怎么可能忘得掉?那些冒险,那些去过的地方,说过的话,一起分享的时间,你对我笑的样子……它们都已经成了我的一部分。
我永远都忘不了你了。库洛洛。
再睁开眼睛时,我背后那道逆十字型的疤痕开始一跳一跳的疼,像是被烧灼着,这预示的是伤口的最终愈合?还是某种烙印在此刻被打上,终生不能隐蔽?
然后,我转过身,忍着痛向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再一步,越走越快。库洛洛发出的隐形丝带已经追不上我,散落在我的足迹之后。我就这么一步,一步,在西索前面走出了树林。
那片有库洛洛的森林。
那片埋葬了什么东西的森林。
我走了很远,仍然觉得后背发热,也许那是库洛洛的目光,也许那是我背上那道记号一样的疤痕。我不知道。无从分辨。
我曾经看见妃丽姐姐在机场买的那本诗集上面的一句话,“忘记是自由的一种形式”。我没有忘记他,可是好像自由了。但这重新获得的自由,让我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少了一块,有东西不断漏出来。或者不是漏出来,是沉淀下去,沉积在心房的血管里,溶在心脏的瓣膜上,跟着心跳和呼吸陪伴我一生。
我回到飞艇之后还能够继续驾驶甚至比之前所有时候都准确。这真奇怪。
吃完晚餐,我照旧翻开花卉图册,像往常一样练习“轻薄的假象”,试着用气做出各种叶片花朵的质感,薄得像半透明的纱的,艳丽得像最美的绸缎的,还有……还有这种攀爬玫瑰,她们的花蕾摸上去像是丝绒……
眼泪毫无预兆就流出来,我轻轻转身,背对着西索,不想让他发觉。可是很快就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了。
这时,有一块干净的手帕轻轻放在我的书上。
我用手帕蒙着脸,小声哭了一会儿,一直揪着的心慢慢从麻木恢复知觉,我终于明白了。
看到库洛洛那个样子的时候就明白了。
不是我不适合他,而是他不适合我。
他知道,也尝试了,可是,他不想改变我,也不能改变自己,更没有谁能提供任何帮助。只能这样。
原来飞坦脸上那种包含震惊、怜惜、感叹和向往的眼神我真的早就见过。
很久以前,有个人跟着阳光一起从那块看起来好像一颗被遗弃在盐田里的心脏的巨石爬上来,他看着我,像是在看一样他极想要可是注定得不到的东西。
那时库洛洛就已经隐隐知道了么?
还是后来才知道?那时的震惊只是个模糊但却准确的预感?
从地宫出来之后,在海滩上,原来他真的哭了。他以为我死了,竟然会哭。他竟然会为我哭……
还有我的能力……
库洛洛既然能看懂我的能力能够完成念系之间的融合转化,他没理由不知道李斯特告诉我的:如果好感出现反复,反噬会比之前的更痛苦,让人痛不欲生。
他那些当时看来怪异的行为也一一得到解释。
大概是无法取舍,难以断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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