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一点也不好。他这么说,但父亲让他闭上嘴。
兄长们也对他的苦恼无法理解,好像他是个奇怪的异类,至多也不过拍拍他的脑袋,安慰他现在还小,有些事长大就会明白了。
修治什么都看得到,却没有人愿意认真听他讲话;修治什么都听得见,外面的声音心里的声音脑袋里像机械运转一样的声音,昼夜不停吵得他快要疯掉。
他知道自己这样是“异常”,又强迫自己做出“平常”的样子,可他越想伪装,那些声音就越吵越刺耳,甚至在睡梦中都无休止地回响着。
闭嘴、闭嘴……
停下、求你了……停下……
直到掉落进水里靠近死亡的瞬间,他的世界终于得到了久违的安宁。
那是“死亡”的魔力。
美好到让他食髓知味,虽然现在他只有一点点的想要,但那一点点的渴望诱惑着他往水边去,往更靠近死亡的地方去。
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就像是五品每年才能尝到一次的那口山药粥,落水的濒死体验打碎了他心里某个装满了污浊黑泥的瓶子,叫他在荒谬扭曲的渴望里越陷越深,将“饱餐永恒的安宁”视为遥远而美好的梦想。
但是不可以。
修治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他越渴望,就越不可以得到那样东西。
在他得到的瞬间……在他死亡的瞬间……
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第60章
“在下不喜欢这个故事。”芥川龙之介如是说。
他正在鸣屋的二楼, 被中原中也拉着参加他们不定期举行的读书会。现场与会人员有中原中也、织田作之助,还有满脸不情愿正大口嚼着醋昆布发泄的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不是很想来, 从上一次跟织田作之助他们见面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连一篇好一点的文章都没写出来——他本来就对写作没什么兴趣,写人类观察日志更是挤牙膏一样艰难,还干出过把汉字改成假名凑字数的事情,由于被福泽谕吉打回重写的次数过多,此刻他就像每个学渣一样厌学情绪严重。
虽然如此,但是当中原中也拿出好几首新写的长诗短句读给他们听, 每一首听起来都很不错,当比江户川乱步大了没几个月, 四舍五入就是同岁的织田作之助都已经有文章刊登上了杂志——哪怕是二叶亭鸣自己办的杂志——当发现被小伙伴拉开了差距只有自己像个傻瓜的时候,就连中原中也天使力满点的贴贴都拯救不了江户川乱步的糟糕心情。
因为心情不好, 江户川乱步也就没怎么搭理新加入读书会的芥川龙之介和芥川银,这两个贫民窟出身的小鬼应该是之前二叶亭鸣委托福泽谕吉招来的打工幼崽,大字不识几个也没念过书,总有一种自己要是因为比他们强而得意起来的话, 就真的没救了的感觉。
啊……好烦。
江户川乱步的小情绪只要有点观察力的人就能察觉, 深入研读过《猴子都会的社交法》的织田作之助自然不会看不出。但是织田作之助看看左边还在兴高采烈要给大家朗读《善哉》的中原中也,又看看右边紧张得要命板着脸不肯露怯,实际大脑已经不在转的芥川龙之介……
他突然好想去楼下加入二叶亭鸣和福泽谕吉的中老年人茶会。
“中也。”织田作之助心里叹着气,阻止了中原中也大声朗读他出道作的羞耻py,提议道, “我前面的那篇文章也写得很好, 你给龙之介读那篇吧。”
他没记错的话, 《善哉》前面一篇应该是《山药粥》, 跟芥川龙之介同名的【芥川龙之介】, 一模一样的名字顺利转移了中原中也的注意力。
“跟龙之介一样耶!”中原中也用发现了新大陆的语气感叹,“你们看!他也叫芥川龙之介!”
“我知道啊。”江户川乱步说道,话一出口,他直觉哪里怪怪的,一瞬间他看东西又产生了奇怪的重影现象,惊得他猛地坐正,摘掉眼镜揉揉眼睛,又戴上眼睛仔细左右看看,刚刚的重影像是他的错觉,他的视线依旧清晰。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这家店水土不服。
江户川乱步撇了撇嘴,放下了新,一边拆开一根美味棒咔嚓咔嚓压惊,一边含糊地嘲笑中原中也的大惊小怪,“只是同名而已,又不是同一个人。”
芥川龙之介也道:“在下是在下,【芥川龙之介】是【芥川龙之介】。”
他们表现得仿佛跟作家同名是件多么常见的事情,也丝毫没有把两个芥川龙之介联系上半分关联的意思,反倒衬托得中原中也只是因为重名,就对诗人【中原中也】产生的特殊情结奇怪极了。
中原中也鼓起脸颊,“但是——”
你们都不觉得跟作家重名就是很厉害嘛……
他还想再多争辩几句,织田作之助已经抢先开口打起了圆场。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织田作之助差不多弄明白了二叶亭鸣蒙蔽感知的小技巧是如何运作的——如果不特意指出,那么同名现象就绝不会被旁人察觉,哪怕是同名者自己也是如此。
你看他们对着这本杂志这么久,芥川龙之介不是也没发觉封面上的作家与自己同名。
而如果同名被特意指出了,能做到这件事的应该就只有他和中原中也,外加二叶亭鸣本人,虽然听到的人会因此意识到作家与身边的人/自己同名,大脑却会无比自然地在两个人之间划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不会产生半分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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