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半年有余,神州境内洋商洋人清查登记越发严厉,而汇总到京城的消息,也让君臣众人心生寒意。陶瓷烧制、造纸、制茶、制香、丝绸织造……几乎样样行当里都有洋人身影,尤其水力纺纱、织机一块更是重灾,连围水工场里的织工们都有被洋人寻到家里要求细说织机构造的经历,且还不是一个两个。
余者亦是如此,计良家的二小子计成道:“难怪洋人们如今在天竺那边占地种茶,原来是已经偷着些制茶的法子了。”
若是换了从前老圣人,或者还要欣慰笑言:“蛮夷之帮也有向善之心,知道向我神州求教,倒也可喜可贺。”
可如今的这位,屁股下的椅子就是靠商路意外打下来的,那早年蹦跶的如今都偃旗息鼓了,旁人或者不知,只有他知道里头多少是托了几家商行的力。如今这些洋人的行径,看在这位的眼里就是活生生的“阴谋”、“奸细”、“强盗”、“恬不知耻”、“心怀叵测”、“其罪当诛”!哪里还会手软?立时召集能臣干吏,一连串布置下去,护住饭碗是一个,还得剁下几个伸过来的爪子,才能叫他们记住教训。
只多年后那些受了重创的洋商洋人乃至番国君臣,哪里能想到起因竟是这样一起“混不干我事”的乌龙呢?也是天算人算。
第364章 怀璧
南诏国主急病,圣上遣了林如海前往探视,这也是唯一一个被让到里头去的登门访客。出来后赶紧先进宫回禀,心里却总觉着那老头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好似愤恨又似艳羡,又有些心虚和得意的意思,定是自己眼花了!
皇帝让宣了林如海进来,信王也在,见了就笑道:“还是皇兄的主意正,你没看水溶他们连门都没得进!怎么样?那寻小子还撑得住吧?”
林如海礼也没能行完,就被小太监搀到一旁坐了,这帝师之名可不是白给的,见皇帝都有座儿。虽信王是笑言,他心里也知道恐怕皇帝也最着紧这件事,便道:“臣今日倒是进去看了一回,南诏国主尚在昏睡中,只早前传言说水米不进的话恐怕不尽不实。从抱病起至今,也有几日了,若真是水米不打牙的,绝不会是如今那样气色。
老臣特凑近了细看过,其神色如常,气色比寻常人还要好些,气息匀稳,就如熟睡一般。实在看不出什么大症候来。只是凭人如何呼唤,都不见清醒,也实在奇怪。”
皇帝听了这话略放了心,他知道林如海精细过人,既然他这么说了,想来无误。只这么长睡不醒也不是个事儿啊,又把那头把太医院的人都轰出来的事说了,道:“那个国师究竟是何身份?”
林如海道:“他自称是南诏国护国巫族的族长,时任国师,随行人等也都识得。只此前臣在南诏国与寻瑎见过几回,并未见过此人。此次一同北上进京,一路上他只随侍在寻瑎左右,也并未听寻瑎提起过国师身份。究竟如何,老臣也不敢断言。”
皇帝便问:“这国师会不会对寻瑎怀有异心?”
林如海想了想摇头道:“若他想要对寻瑎下手,此时便不该出头才是。”
皇帝闻言也点头。
林如海又道:“臣观寻瑎如今情状,或者同他们南诏国所习巫术有关。”
皇帝一惊,沉吟片刻道:“你是说他走火入魔了?”
林如海一笑:“老臣也是浑猜,因那国师总说护法等话,且又自称巫族,倒也说得过去。”
皇帝不由得想到了此前大闹京城的马道婆一案,这事儿说起来同林如海也还沾点干系。遂把当日统筹此事的一名老太监叫了进来,让他把整件事情细说给林如海听了。林如海早先已经从墨鸽儿和妫柳处得着过信儿,知道当日有人魇镇贾宝玉同凤姐却被反噬的事,倒是后来因忙着南边民乱和上京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马道婆之事却并不知情,如今听皇帝跟前这心腹太监一通话,前因后果皆明,叹道:“世上竟真有此等异事。”
皇帝也心有余悸:“如此怪力乱神,实在让人心惊。”
林如海想起从前在南边时常听妫柳说的那些奇事,遂笑道:“圣上且安心,这天道流转,没有一家独大的道理。那等邪术若真是没个压制的,这世上也早不是如今情状了。凡人凡事,天人天事,多行不义必自毙,也是理数使然。”
皇帝早细想过此事,若真有那等邪术高手在世,没有眼睁睁看着自家手下赴死的道理。且据那些看押的狱胥所言,那马道婆一样要饮食瞌睡,被扣押了自知无望也是哭闹哀求并用,并无特异于常人处。倒是临死时候下了什么咒术,据清虚观的老道说那也是要乘人之危的,不过是加深因果报应的法子,虽属阴狠,却也不能随意加害了人去。
故此番听了林如海说天道自衡的道理,深以为然。只这眼前寻瑎一事竟无法可想,那个自称国师的已经给南诏国如今代掌大权的大将军王送了信去,又不要太医登门,如今这头能做的也唯静观其变而已。便索性把心思都放到清查境内洋商洋人的事上,倒颇有所得,却都是后话了。
又说苍朴道人听说南诏国君急病,太医院束手无策,之后又传出什么国师巫术的话来,也有两分心痒。只寻瑎到底是一国之君,这时候太过热切未免落人口实,便一心等着宣召,他想着这些神妙难解之事,论来大概没有比自己更合适的人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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