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你是一期的弟弟,对吧”
前田藤四郎的眸子亮了亮,但是很快又晦暗了下去。他的手紧紧地抓着军服的一角,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无助地摇了摇头。
“我难过的、并不是兄长死去这回事。”
他的话音还带着些哽咽,在说到“死去”这个词的时候,吐字尤为艰难,可他注视三郎的眼神也确实是全无怨恨的。
“一期哥都已经对我说了那样的话,我怎么可能因此怨恨他呢。我难过的、难过的是——”
“凭什么、不能是我呢如果我再可靠一点,能比一期哥更让人信任,他是不是就不用自己站出来了如果我抢在他之前,把一切告诉明智殿下,那么是不是也不用目睹这件事了呢”
“我明明知道的——一期哥早就决定好了,一定要让明智殿下信任我们、一定要改变本能寺的结局……我、早就知道了。”
“可是,早就知道了的我,什么都没有做。就算是适合做这件事的人只有一期哥,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觉得,这一切简直就像是、像是——”
就像是他冷眼旁观,看着兄长踏上死路一样。
这简直就像是他为了保全自身、眼睁睁地看着兄长去牺牲自己一样啊!!
这让他如何能够承受呢明明是和一期一振相处时间最久的弟弟、明明是早就窥破了兄长心思的弟弟,他能够坦然面对一期一振的赴死,可是他要怎样才能去接受一期一振以死为刀剑男士们带来的便利、去面对毫无作为的自己!!
该怎样去面对……在那长长的一段时间里只沉浸于与兄长相处、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都不去思量和努力的,自己呢。
“我做不到。”前田藤四郎泣道,“我做不到啊。”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他的眼里滚出来,不一会就沾湿了他的前襟,但在泪水之下,他原本剔透的眸子越发灰败,已然失去了曾经的光彩。三郎有些无措地看着他落泪,左顾右盼之下发现目前和室只有他们两个人、连堀秀政都守在门外,只能简单粗暴地捞起自己的衣袖,粗鲁地在前田藤四郎的脸上擦来擦去。
前田藤四郎没有反抗,只是轻轻地拉住了三郎的手。
“我也想要,继续和您在一起。”他轻声说道,“我非常、非常喜欢您。”
“虽然不像是明智殿下那样与您相互依靠,但是能够得到审神者的信赖与支持、能够随时作为刀剑前去战斗,这已经足够让我们欣喜。偶尔也会想,如果是在时之政府的本丸下生活会怎么样……大家的日子会过得更加平和,做的事情也会更琐碎一些,或许也能遇到更多的兄弟。但是,能够生活在您这样的本丸里,物品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正因为审神者是您,我的一期哥才会表现出任何一个时之政府的‘一期一振’都未能表现出来的才能与魄力。我非常感谢,您能让我见到这样的、闪闪发光的一期哥。这段时间里、和大家,和一期哥的相处、非常的幸福。”
“他是我为之自豪的兄长,也是我的榜样。”
前田藤四郎如此说道,抬起另一只手取下了自己的军帽。
“但是我很抱歉——我已经无法作为守文持正的付丧神,为您效力了。”
在军帽之下,赫然是两簇尖尖的鬼角!!
……
——“一旦不能守文持正、继续自己的使命,刀剑男士甚至会从神明降格成妖物(溯行军)。”
到底是因为不能坚守维护历史的使命,还是不能坚守内心,才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作为一心向三郎的付丧神,历史本身即使对他们仍然重要,也已经不能与三郎本人齐平,这本就是他们无法规避的、使命与内心的冲突。而且刀剑男士,是并同了唯物与唯心的存在,如果本人主动地去质疑自身、否定自己的本质……
——又如何能指望,离开了屋舍、揭开了盖子的清水,还能在荒野中干净无暇呢
前田藤四郎与一期一振的区别,大概仅仅在于后者是将碗彻底打翻、再无翻转余地,前者还保留了绝大多数自身的特质,被侵蚀的过程缓慢许多。狐之助所说的“能及时通知时之政府就有挽回机会”,对应的大抵也只是前田藤四郎这一种情况。
前田藤四郎轻柔地挪开三郎的手,向后移了移,朝着三郎端正下拜。
“请您勿要自责。如今这副模样,是我自己的选择。”他的声音略有些哑,但说起话来慢条斯理,还是之前跟在一期一振身后处理事务时一样的口气,“即使身上的秽气能够洗净,恢复成从前的模样,只要我的内心无法安定,便会反复重复这一被侵蚀的过程。我目前无法心无芥蒂地接受一期哥带来的牺牲,也不知道自己要花多少时间才能释怀,但是能够肯定的是,比起我的问题,您的危机已经近在眼前。”
“我希望主公您能够活下去。但我作为短刀付丧神,能够帮到您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了。而且、我也想知道,已经变成了那副模样的一期哥,到底还有没有挽救的可能。”
“请您勿要为我挂怀。我也只是想要像您说的那样,成为男子汉而已。厚、骨喰哥、药研哥……都是我的兄长。身为藤四郎家族末席的我,如果一直躲在兄弟的后面,也实在是太不像样。”
他对着三郎忧愁又无奈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不能以这副模样留在您的身边,成为您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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