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唯一没想到的人,一声不吭跑来医院找她,给她带了长袖衣服。
她为什么没有想到钱熙程呢?大概知道她以后也会被某个男人带走,陪不了她多久。
幸好她体质向来不错,当天晚上退了烧,病程拖了4天也结束了。
徐方亭又有了跟宣洁同样的感慨:以后绝对不能谈异地恋。
暑假随着论文的完成进入尾声,岭南的夏天还没到半途。
八月中旬,谈韵之再一次回到沁南,与前几次不同,他真的多带回了一个人。
徐方亭只在手机里见过一次谈润琮,那会感觉朴素又憔悴,不像一个“有钱人”——在她曾经狭隘的认知里,女人有钱会与精致同义,打扮漂亮,品味时尚,连目光也高人一等,就像小区那些全职带娃还能打扮精致的妈妈。这些在谈润琮身上没有半分体现,她穿一件质地良好的棕色宽松T恤,衣摆扎进牛仔阔腿裤里,不沾脂粉,比徐方亭还高一截,也不瘦,如果不是眼神忧郁,体格看着很让人有安全感。
“老谈。”谈润琮喊了一声谈礼同,这个家不存在“爸”这种称呼,父子职能颠倒,尊卑长幼无序,全凭胆识说话,自由又混乱。
“唔,回来就回来咯。”谈礼同点点头,从眼神到声音含糊,看不出特别的开心或者抗拒,歉意与愧疚倒是很明显。
谈嘉秧指着人问徐方亭:“姨姨,她是谁?”
“她是妈妈,”徐方亭轻搡他带到玄关,“你叫妈妈。”
“我是她生出来的吗?”谈嘉秧忽然钻研起来。
“是的,她是你的妈妈。”
徐方亭犹豫自己该怎么称呼她,幸好谈韵之给她解了围——
“你叫姐好了。”
是了,她得跟着“老公”一起喊。
幸好“姐”的使用场合宽泛,不限于亲缘之间,徐方亭比较自然喊了出口。
“姐。”
“小徐是吧,”谈润琮眼里多了些许光彩,“这些年辛苦你了。”
“没有,”她谦谨一笑,“分内的事。”
谈嘉秧大声问:“姨姨,她为什么是我妈妈?”
徐方亭稍弯腰轻声说:“因为你是她生出来的呀。”
谈韵之久违搂了一下她的腰:“坐下再说。”
徐方亭不着痕迹避过,坐往沙发远处的角落,没想到竟给他跟了过来。
谈润琮和谈礼同也坐下,场面变成四个大人看着一个小孩。
谈嘉秧对“妈妈”没什么特别感情,既不会惦记也不会怨恨,看谈润琮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但家里来了陌生人他总是很开心。
他起先只是好奇,不跟谈润琮说话,偶尔瞄一下,再瞄一下,若是碰到笑颜,他便特别激动咧嘴笑,天真问:“你为什么要笑?”
谈润琮缺乏跟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对孤独症的课本理解多于实践,况且谈嘉秧已是半大的小孩,似乎不必在用特别幼稚的语调跟其对话。
“我看到你开心就笑。”
谈嘉秧却幼稚地刨根问底:“你为什么开心?”
谈润琮:“……”
其他三人默契地关注这对“半路母子”的互动,反而无形给了谈润琮压力。当谈嘉秧拉着她去书房让陪着看书时,谈润琮明显松了一口气。
余下三人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像考官面试完一个应试者。
但谁也没有评价。
谈润琮在榕庭居有一套房子,出国后便一直空置,谈礼同雇人给她提前打扫过了。她白天来C座2201,等谈嘉秧睡下后就回自己那边,俗话说远香近臭,一碗汤的距离刚刚好。
她表现如常,没人能看出她曾严重产后抑郁。
徐方亭问起谈润琮上班怎么办,回国是否等于重新开始。
谈韵之轻轻摇头说:“她是我的本科校友,也学的商科,早就实现相对的财富自由。现在每年靠一些稳定的投资可以生活得比一般人好。她本就不是冒进的人,一路走来四平八稳,不然当初分手就该果断不要孩子。产后抑郁之后欲望特别寡淡,物质也好,社交也好,就想活着就行。”
现在看来,谈润琮没有完全精神崩溃,这个家还是有能支援她的力量,并非一无是处。
“你是怎么说服她回来的?”徐方亭其实更想问,你觉得她现在的状态适合监护谈嘉秧么。
问这些时,两人从榕庭居结束晚饭,没有开车,趁着徐徐夜风散步回颐光春城。她的手由谈韵之扣着两根手指。
“以后再告诉你。”
“……”
没想到一个关子卖三个月,还要继续卖下去。
不过以后可能她就鞭长莫及了。
两人缓缓下坡,路过另一所小学。
“谈韵之,”她轻声说,“你明天或后天有空吗?”
“都在家,”他不知不觉随着步伐摇晃她的手,笑着道,“想去哪里玩,我带你去。”
“有空我们就趁着工作日,把手续办了吧……”
毕竟谈润琮已经回来了,她等了四天才吐露心声。
两人的手像秋千似的停了一下,然后重新上客,又给他继续摇起来。
颐光春城直直往前走,谈韵之带着她右拐:“我们去喝杯奶茶。”
那边正是附近最繁华的商厦。
徐方亭皱了皱鼻子:“我跟你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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