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动荡。
他们之间像藏了一根弹簧。当他慢慢走近她,弹簧便在蓄力,哪天说不定一把弹开他。
“现在你也是大学生,”谈韵之试着轻快道,“我这块路标可以撤掉了吧。”
她扭头问:“你拿了几年奖学金?”
谈韵之准备留学申请资料中,对自己的战绩倒背如流,立刻说:“连续三年国家奖学金,怎么了?”
徐方亭暗暗握拳,抿了下唇:“那就还是路标。”
没人累了会想靠着路标休息,只会越看越烦躁,怎么还没到目的地。
“我还可以当你的服务站。”他有些不痛快道。
“嗯?”
“给你加油。”
徐方亭旋即展颜,故意说:“我可没钱加油。”
“那还不简单,给你开会员,终身免费制。”
他本来只是陪着她开玩笑,说完好像先把自己说动了,淡淡的笑容回到脸上。
徐方亭不疑有他般:“你这个服务站不到一个月肯定倒闭。”
“谁说,我都开张了三年。”
她脚步慢下。帕拉梅拉近在眼前,已经预先开启了空调制冷。
谈韵之也看了一眼白车:“等你军训完来找你。”
开学氛围热烈,中和小别的忧愁,徐方亭轻快道:“幸好你没说‘提着奶茶来看你军训’。”
他点头:“这想法不错,我考虑一下。”
“喂——!”
他坐进车里,降下车窗说“走了”。
太阳挪出云层,她手搭凉棚,挥了挥手,挪到树荫下看着车子往西门方向去。
*
606宿舍另外两个舍友是大二学前教育专业的,同一学院,之前同宿舍的师姐毕业走了,她们也熬成了师姐。
师姐们说话客客气气,刚好中午从楼下提麻辣烫上来,还热情地招呼她们尝一口。
老校区处于市区,宿舍条件比不上新校区,但离教学楼和图书馆近;校园配套齐全,商区成熟,交通便利,西门口便是地铁和公车站,“特别方便周末出去浪”——师姐们说的。
徐方亭之前听说每月生活费1500块可以维持基本社交,便暂时将之划为自己的警戒线,大学便在开学第一天花了3000块中懵懵懂懂开始了。
徐方亭和钱熙程得军训,依旧是宿舍起最早的两个。几天下来,肤色便成了她们新生身份的标识。
晚上军训中场休息,新生打开手机电筒开星光演唱会。
不少人上去表演才艺,舞蹈,唱歌,双截棍,翻跟斗,有一个跳舞的女生最受欢迎。
徐方亭跟着鼓掌,再一次体会什么叫柔韧与妖娆,上一次是看见谈韵之的女同学的时候。那个女生没有跳舞,但优雅已渗透进步态里。
这很微妙。徐方亭仅见过她两次,只有寥寥算不上聊天的对话,甚至连她名字也不知道,竟然把别人记了那么久。
恐怕她也是一个路标。
“发呆想什么?”教育科学院的新生都在一个连,钱熙程就坐在徐方亭旁边。
徐方亭再看一眼跳舞的女生,苦笑低声道:“我突然发现我没什么才艺。”
城里小孩上课外兴趣班时,她在仙姬坡爬树蹚泥,动作灵活倒灵活,可惜从小比同龄女生高一截,舞蹈队招新时老师总是点平均身高的孟蝶,不要她。
她没被发现有什么艺术天赋,唯一的爱好是看书,但爱好算不上才艺。
“我也是……”钱熙程同样恍然,“别人上辅导班,我在跟我婆捡垃圾……”
气氛陡然低落。
徐方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起自己的贫穷烙印时,宣洁那句话总会冲出来——
“你一定喜欢他的吧!”
不如说已经变成她的心里话。
谈韵之在大学一定遇到过不少像跳舞女生、像他的女同学一样耀眼的女孩子,却没有为任何人回头。
她虽觉得自己也算一块璞玉,但他可能想要钻石。
她扭头跟钱熙程说:“我知道我们有什么才艺了。”
钱熙程从迷惘转新奇:“嗯?”
她认真道:“特别能吃苦。”
“……”
两人不约而同抖落细细碎碎的笑声。
*
21天军训结束,时间也快走到9月底。谈韵之兑现誓约,来找她吃了一顿饭,把谈嘉秧也带来,就着她上次的话头,说三人吃饭才算把两年前那顿饭“还”了。
剩下的一周,徐方亭和钱熙程按照通知打印和填写表格,准备去勤工助学中心参加招新。
“你也要去勤工助学?”师姐中的一位是舍长,平常其他人也按此来称呼。
舍长看向的是徐方亭。
“嗯,”徐方亭说,“有贫困证明就可以了吧?”
另一师姐叫琦琦,从阳台晾衣服回来,笑意善良,故作轻松指指她的鞋子:“穿AJ去小心被举报生活作风不俭朴。”
舍长顺着她的风格,半严肃半夸张道:“是的。”
徐方亭哑然片刻,师姐们已经足够委婉,没有直接讽刺“你这种穿AJ的人也好意思去勤工助学”。
两个师姐家境普通,没有大富大贵,不用勤工助学,跟她们不是竞争关系,此时也是好心提醒。
“都别人送的,不是我自己买的……”她辩解道,“我学费还是走‘绿色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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