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秧——”老师拉着谈嘉秧的胳膊,把人送近一步。
谈嘉秧茫然看向送往的方向,笑容倏然如涟漪漫开,变成风格式的笑眯眯。
“姨姨!”
“哎——!”徐方亭笑着把他牵出人群,弯腰解开他的书包,“今天姨姨来接你,开心吗?”
“开心,”谈嘉秧说,“姨姨,外公去哪里了?”
“外公去打牌了。”
据叶阿姨反应,谈礼同不看小孩子的时间,连午觉也不睡,天天泡在棋牌室,好像那里有老相好似的。
谈嘉秧问:“外公为什么要打牌?”
徐方亭说:“他觉得打牌好玩。”
“打牌为什么好玩?”
“因为他喜欢,”徐方亭理性地给他拨云见日,“你觉得乐高好玩吗?”
“好玩呀。”
“乐高为什么好玩?”
“就是好玩呀。”
“因为你喜欢,对不对?”
谈嘉秧说:“是的。”
去停小电车的地方路过棋牌室,徐方亭轻搡谈嘉秧后背,示意他看向房间。
谈嘉秧立刻指着里面说:“姨姨,我看到了一个外公在打牌。”
徐方亭问:“是吗,外公跟谁在打牌?”
“跟他的好朋友!”谈嘉秧正经地说。
徐方亭不禁莞尔,提醒道:“你跟外公打声招呼吧。”
“哈喽。”谈嘉秧摇摇手,声调不高,牌桌战斗气氛紧张,没人听见他。
徐方亭提醒道:“你叫外公,大声叫。”
“外公,哈喽!”谈嘉秧叫道,使劲晃手。
“嗯——”谈礼同侧身冲着门口,懵然望来,眼神扫过徐方亭,落到谈嘉秧身上,“放学了!”
谈嘉秧没应。
徐方亭不厌其烦提醒:“跟外公说,我们要去上课了。”
“外公,我们要去上课了。”
谈礼同点头,看着他,模仿一种稚气的夸张:“嗯!去吧!”
徐方亭差点不认识这个对小孩漠然的中老年男人。
“谈嘉秧,跟外公拜拜。”
谈嘉秧笑眯眯:“外公,哔哔。”
谈礼同怪脸瞪了他一眼,谈嘉秧越发来劲,叫道:“外公,哔哔!”
拍桌边观望的几个人也看过了,其中一个问:“老谈,你儿子女朋友啊?”
“不是,”谈礼同莫名敛了神情,一派研究牌面的严肃,“我外孙以前的小阿姨,回老家考完大学过来了——到谁出了,我了吗?”
“那么厉害,考上哪个大学了?”
徐方亭面色稍冷,把谈嘉秧拐走,远离闲话范围,手掌勾着他的下巴,问:“谈嘉秧,你为什么说‘哔哔’?”
谈嘉秧用一种调皮而欠扁的语调:“我就喜欢说‘哔哔’呀。”
徐方亭重新展颜,随口道:“你就是瞎哔哔。”
*
时逢盛夏,祥景苑门口的鸡蛋花又开了,徐方亭略作指引,谈嘉秧便说要下车捡一朵。
空调依然滴水,地上积了荷包蛋大小的一滩水。
徐方亭怂恿他用鸡蛋花接水,谈嘉秧没那么轻易上钩,反问她为什么。她说好玩,他说不要。“为什么”的小游戏一直玩到缪老师门口。
缪老师一人镇守屋里,很惊讶她的到来。
徐方亭不在的这一年,工作室经历了“小换血”。
奚老师准备生小孩,提前休假了,她的学生们借机去机构消耗每年的残联补贴;苏老师上个月回老家相亲结婚,彻底离开沁南,有一个学生转给了缪老师;另外有一位同是星春天的老师,在五彩星呆了一段时间,不堪职场明争暗斗,辞职加入工作室;缪老师依旧带着蓉蓉和谈嘉秧。
课前交谈匆匆,徐方亭先把谈嘉秧送进教室,免得一会下课晚,缪老师得挤地铁晚高峰。
徐方亭从朋友圈刷到罗应阿姨的小视频,得知她还在罗家,便跟她打听罗应现在在哪个机构。
她回舟岸后,阿姨发过几次早安图片,类似徐燕萍喜欢的风景静物表情包。她告诉阿姨很久才开机一次,没能及时回复,阿姨问了几句近况,后来除了逢年过节便没再发。
“噢,嘉秧阿姨——”罗应阿姨的语音总是以称呼开头,客气又热情,难怪能在东家家里一待好几年。
罗应在这边还有一些课,让新老师在周末上完,不打算再过来。他妈妈让去名号响亮的“双米”入股的一家幼儿园插小班,适应集体生活,据说那边有影子老师;然后经幼儿园老师推荐,到“双米”上小组课,那边称继续上一对一的个训对他助益不大,因为一对一课堂有老师盯着,他可以安坐,进入集体课,老师顾不上那么多小孩,他便忘了规矩,还是小组课适合他。
徐方亭只能连声应着:嗯,好,这样啊。
徐方亭又回到这个似乎遍地都是星宝的小世界,一年过去,星星们的境况好像有了变化,好像变化又不太大。
这一批小龄星宝变成学龄儿童,进入令人抓狂的青春期,变成大龄待业问题青年;新家长熬成老家长,下一批又涌出来,求医、问药,干预、治疗,坚持、放弃,一代又一代,拨云不见日。
谈嘉秧的一个小时在习惯与快乐中度过。
缪老师比小孩还喜欢买玩具,迷你抓娃娃机、收银机、太空沙盘、洗衣机等等,应有尽有,谈嘉秧非常努力完成任务,以获得奖励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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