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或许没有见过盘问犯人?”陆泛轻拢衣袖,好整以暇地偏头笑道,“先抛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来,再由这个结论倒推出几种可能导致结论发生的原因来,依据犯人在听到不同结论时细微的差别反应,判断出最接近事实的那个原因——你的反应实在是很好猜。”
“你?!”顾行云向来是两手道具走天下,又如何见过这种人?
“我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辨别出来?”陆泛却已了然他想说的话,轻笑着摊手,“无他,熟稔而已。当年在南郡时,曾有幸同人学过一些,也在狱中待过一段时间。”
顾行云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有陆泛在、今晚定然是不能达成原计划,又怕呆久了被他看出更多东西来,咬了咬牙匆忙离开。
陆泛却站在原地未动,敛了唇边笑意、微抿起唇来。
他回首看了一眼楚窈的院落、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
陆泛是第一次见到顾行云,可他却足够了解楚窈。之前诈顾行云的话,也不过是将楚窈的反应和他相映照而已。
那么他之前的感觉不是错误的,楚窈确实也有着明确的目标、在完成类似任务一样的事情,且她的事情大约是指向他、叶纤灵和凤初芒的。所以她才会在某段时间里离他很近、又会忽然抽身而去——因为她去忙别的事情、顾不上他了。
今晚出现的这人大约与楚窈是对立的——至少站在楚窈的立场上来看,确实是这样的。
但楚窈究竟是站在什么立场上、为了达成什么样的目标、是否有一些特殊的能力……这些又是完全不知道的事情。
所以她才会每次都避而不答、无声隐瞒——这是她自己的事,至少她是这么以为的。
可是对于这样的楚窈来说,他们又是什么呢?——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得不接触的目标?行动指向的对象?还是……闲暇时逗乐的玩意儿?
若是有朝一日,她达成了自己的目标,还会留下来吗?又该去往何处?
陆泛之前不欲干涉楚窈太多,想给她自由和独立的空间,因而从不将应对旁人的手段用到她身上去。
可在这个起着寒风的夜里,他心中却忽然起了几分即将失去的惶然来——若是他真的这般放任下去,会不会有一天,她就从他身边消失了?
而到了那时,他又能凭借什么来挽回呢?
*
南方慎王叛乱的加急文书一封封飞往朝堂,搅得朝堂之中人心惶惶——慎王所率精兵竟一路势如破竹,将前去平叛的鹰扬将军打得节节败退,眼看就要占据南方的一半河山了。
鹰扬将军受伤,将士群龙无首、军心涣散——南方急需朝廷增派援兵、任命主将。
然而谁都知道,这个主将不是那么好当的。朝堂上后元帝身子越发破败、诸位皇子之间的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在这个紧要关头,稳坐钓鱼台才是上上之选,谁都不愿意离开京城、将自己势力打散。且依着战报来看,慎王军队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任谁也不愿接手这么个烂摊子。
更何况这兵权就算是沾了也到不了自己的手里,何必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三皇子党的事情,就该让他们内部去操心。
三皇子本人也很麻爪子——这事儿怎么就发展成如今这个模样了呢?依着父皇的意思,是想要他亲自带兵前去平乱的。
可父皇也不想想,那可是来势汹汹的叛军啊!听闻砍人头如砍瓜切菜般干脆利落,这么危险的处境,怎么能让他去呢?!
因而三皇子连忙召集了自己的心腹们,关起门来就开始商量己方这一堆人中有哪些可以用的、有能力去平定这次叛乱。
但正如陆泛当时选择三皇子所考量的状况那样——三皇子缺少能办事的人。他身边围绕的多是同样出身贵族、家世出众,但于治国理事上缺少才能的贵胄子弟。
于是三皇子听周围人叨逼了一圈、没听到一句管用的,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涟之呢?涟之今日不在吗?本殿想听听他的意见。”
“殿下您忘了吗?陆涟之他上学堂去了。”底下有人大大咧咧地回,回过之后又咂摸着嘴道,“真是的,以陆涟之才学,还上什么学堂啊?我若是他,早早便退了学,潇洒快活地过我的日子去喽!”
“涟之自是不会如你一般。”他话音一落,立刻便有平日里不对盘的张口讥讽道,“涟之向来谦逊有礼,在学问上不断精进,张小侯爷怎么好意思同他相比?”
“我说你这个酸腐李!”先前开口的那个张小侯爷顿时不乐意了,一掌拍在桌案上怒道,“人家陆涟之不仅学问好,一身武艺也是高强,你怎么就不学着点?整日里不见你学点好的,一张嘴皮子倒是叭叭叭个不停,合着就你张了张嘴是吧?!”
“张小侯爷有拍桌子这力气,不如自请去南边平乱,否则岂不可惜了你这一身蛮力?”李公子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你这……”
“好了!吵什么吵!”三皇子不耐烦起来,锤了桌子一拳,“叫你们来是商量对策的,不是听你们吵架的。你们若是都没主意就散了,等涟之下学了,本殿直接找他过来。”
这话一出,李公子和张小侯爷双双住了口,拱手道:“理应如此,殿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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