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崔璨在晚饭时间一个人坐在学校小公园里荡秋千时,公园里的每片叶子都已经知晓她没考好,识相地替她遮出一片阴凉。
崔璨自己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开考第一天的第一门是语文,拿到卷子的第一眼她就看了眼作文命题,心头漫上来那阵强烈的疲倦与抗拒感里,她早就隐约预见了自己的结果。她平静地接受了。
秋千能将她抛到的离天空最近的时刻,她沉重的心绪上升的速度追不上她轻飘飘的身体,短暂的空白中她忘记有考试,忘记自己在读高中,忘记学校的大门为什么紧锁。
“怎么没去吃晚饭?”
吓得差点从秋千上掉下来,崔璨赶紧伸脚在地上急刹,脚底的碎石当中划出两道长痕。
“我没做梦吧,你怎么在这儿?”
“教室的窗户正对这个秋千,看到某个快荡天上去的人,感觉有点眼熟。”
白玉烟坐到了她旁边的秋千上。
“听说高一今天出成绩,看你这样,不像是考好了。”
低头踢着石子,崔璨没吱声。
相顾无言地坐了一会儿,崔璨才开口:“姐,你说,为了理想的结果去做一些自己瞧不上的事情,是可以接受的吗?”
“好问题,我最近也在想这个。对了,给你带了巧克力你要吃吗?白巧曲奇的,记得你喜欢这个口味。”
白玉烟从校服口袋掏出叁颗蓝色的圆锥体。
“有点化了。”
崔璨跳下自己的秋千,小跑过去接过巧克力,拿走巧克力的手仍然有一丝奶油香,有些苍白的手心,崔璨看见一缕融化的白巧克力留下的轻浅痕迹。
想……
“你有纸巾吗?”
“有、有的。”
心又开始砰砰跳,崔璨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捏着姐姐的手指替她擦干净。
很漂亮的一只手,中指的茧在这种不真实的精致感中混进一丝粗粝,正好击中她内心某种渴望,阵阵浪潮在身体里拍打,荷尔蒙让精神和身体因为一个人罕见地共鸣,青春的味道。忍不住环上她的脖子,被学校的气氛压得不能呼吸,抱着她像抱着自己的树,氧气也是香甜的。
想念你,即便你就在眼前也好想念你,告诉你的话,你会理解吗?
“怎么就是好问题了,说来听听。”崔璨低下头蹭她的头发。
“我在想,为了以后能出国留学,每天学这么大劲折磨自己到底有没有意义。”白玉烟攥紧了手里悬挂秋千的铁链,她似乎闻见铁锈味,“你呢?”
“我懂……”用嘴唇碰到的地方都叫吻过,于是改用鼻尖触她柔软的皮肤,“这几天我一直提不起精神写题,你想把学习的动力和我对你的欲望捆绑在一起,但我只是一直被两边拉扯。”手搂上她的腰,下巴压在她的肩头,“姐你好乖啊,我一直在等你推开我。”
“只是觉得这样也许能安慰到你一点。”
“好伤人。”崔璨终于忍不住咬了一下白玉烟的耳朵边缘,“不过你知道吗,我考得确实不好,但只算文科的分数的话,刚好排在年级第四百九十七。”在她耳边低语,本意是想刺激她,“你要奖励我吗,姐姐。”
白玉烟轻轻笑了一声,让崔璨一下泄了气。
——为什么要笑呢?明明对崔璨来说是很严肃的事。每天晚上为之辗转反侧的一句承诺,姐姐却可以无足轻重地笑出来,她不明白。
为什么有人可以一边爱你,一边让你感觉自己什么也不是?
她感到好难堪。
“可以啊,我说话算话。你的所有要求,我能满足的我都会满足。”
背被太阳晒得很烫,胸口却捂着一团凉气。这话明明是在对崔璨示好,她只感觉自己像一团被人揉皱的草稿纸,冷热之间,身体里的水变成汽,汽变成水,有种发胀的酸,又有种瑟缩的痛。
“你没办法让我开心,姐姐,你只是存在就让我难过得快死了。”
崔璨放开她,推了一把秋千。
没有崔璨抱着的身体感觉单薄许多,这一推力气并不小,荡至半空时那句话中的苦楚与强烈的失重感绞在一起,或许是血亲间的心灵感应,白玉烟尝到了一瞬间妹妹的心痛。值得吗?她不懂妹妹为什么要在自己这样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多得是人会像自己一样照顾崔璨的,到时候凭崔璨的条件想怎么挑都行。以前也听说过有人喜欢自己,在他们的想象里自己有一个很刻板的女性形象,如果这也是崔璨喜欢自己的原因的话,那这种感情只是一个阶段,过去了就好了。
“我恐高,崔璨。”
崔璨听了手忙脚乱稳住秋千。
“过几天就放暑假了,你什么时候想要我兑现承诺了,就给我打电话。”
期末考试之后是一个两周的暑假,暑假结束白玉烟就是一个正式的高叁生了。
回家的路上,坐在妈妈小福特的副驾驶,头靠着车窗,钢化玻璃轻微的震动与密闭空间的空调风让她昏昏欲睡。方才一上车白芸就问她期末考得怎么样,那一瞬间她好想立即下车,一个人坐公交回家。
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自己说:“妈妈,我想出国读大学。”
“中国不挺好的吗,出去读大学都是高考没考好的。而且出国读书要很多钱吧,你表哥去日本留个学,花了你二姨四百多万,你知道不。你读这么好的高中,成绩也不错,考个好大学,没必要出国。而且我听说上那种好大学是能公费出国的吧,你考个清华北大,不是想去哪个国家去哪个国家……”
不知道这是梦还是现实,听见自己的灵魂悄声叹息,她累得不想回应。
把我拿走吧,全都拿走。给我打个电话。
暑假的第叁天,白玉烟收到崔璨发来的消息,问她要作文素材的笔记,说是语文老师布置的暑假作业。
不太相信妹妹真的是来要笔记的,她还是带着笔记本出了门。
到了约好见面的公园门口已经是傍晚,夕阳的光芒很柔和,一众老爷老太在湖边打太极。音响放出的音乐中,踩着樟树掉的果子向里走,一个熟悉的背影拴住眼神。崔璨正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看蚂蚁,白色的Moschino印花短袖有些薄,隐约可以看见黑色的内衣带子。
“你要的笔记。”
崔璨抬起头,这一刹那虹膜在直射的阳光里晒成琥珀色,让表情惊喜得太过暧昧,自己的心情也不由得跃动起来。人喜欢被需要的感觉,无法抗拒这种微小的喜悦,她只能劝自己家人也可以互相依赖,而即便这不是纯粹的亲情,她也不该在意。
“笔记送到了,那我回家了。”
“那怎么行!”崔璨连忙伸手拉住白玉烟手腕,“陪…陪我散会儿步,散完……散完再走。”
“原来你真的只是来要笔记的。”
听到这句话妹妹的脸登即红了个透。
“是吗?”白玉烟弯下腰捏了捏妹妹烫烫的脸颊,自己的影子遮住了她眼中的光,“说实话。”
“我,我不知道……我觉得姐姐你可能不太愿意,我其实只是想看看你来着,而且未成年不是不能开房间……”崔璨越说声音越小,眼神不知道往哪儿飘。
“我没有不愿意。如果你想要,我今晚就可以给你。妈妈这几天正好在深圳出差,家里没有人。”
终于等到了。崔璨盼了几个月的邀约,眼下终于摆在她的面前;胸腔里那颗因悸动与紧张而热切跳动的心,却忽然有了衰竭的迹象。
姐姐坦诚的态度就好像她们只是要一起吃顿饭……是有意为之吗?故意剔去了那份情人初次赤身相对前的羞赧,让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例行公事。她的反应让崔璨甚至为自己的期待感到窘迫,原来性在大人眼里是这样稀疏平常,不值一提的小事,原来她那么天真,她的小心翼翼那么多此一举。
“所以,你想散步,还是来我家?”
某些东西错位了,但崔璨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选择一个离姐姐尽可能近的选项,尽管它离自己真实的愿望早已十万八千里。
“我先去洗澡了。”白玉烟给崔璨拿了拖鞋就自己先进了浴室。
上次来姐姐家连灯都没开,没多看几眼就离开了,这次终于能仔细端详她家里的布置。姐姐的家没有自己家大,但陈设比自己家丰富许多,也有序许多。餐桌上摆着很多瓶瓶罐罐和垫子,柜子里陈列着几行酒瓶与小雕像,茶几上的篮子里装满了零食和新鲜的水果。浅色的地板是很冒险的选择,但姐姐家的浅木色地板干净的像新的一样,透过地板上反射出的阳台模糊的倒影,崔璨隐约窥见姐姐生活的一角。
将自己拿了一路的笔记本放在餐桌上,汗水沁花了姐姐的名字。一路上她的心率都没下来过,现在心脏依旧躁动得像要跳出胸膛。
换上拖鞋,她轻手轻脚地走向主卧的方向,站在门口看了眼妈妈的房间。
墙纸,柜门,四件套,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特别整洁,过分干净。
八十多平的房子算不上小,但要想再塞下一个她,似乎又显得格外紧凑,她又想起那天站在路边目送黑色的福特车尾灯的场景,手捏了捏自己T恤的边缘,留下一道汗迹。挪开了眼神,她回到客厅坐上沙发。
不知发了多久的呆,浴室的门开了。
白玉烟穿着大码短袖和内裤走了出来,路过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崔璨,从阳台给她拿了套衣服。
“我去开空调,床上等你。”
她俯视崔璨的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情绪,却让崔璨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这不是她理想的第一次的场景。她想被人急切地索取,浓烈地渴望,而不是以乞求的姿态进入一场交易一样的性,还对爱有奢望的孩子,承受不了自己看起来这样可悲。
“姐姐,如果你不愿意,其实我可以现在回家的。”
她不知是否该离开。太在意这个人,这盘棋又太难下,每要挪动一步她都感到六神无主。
“我没有不愿意,而且这是我答应你的,不是吗?”
也许不必这样谨慎,对方不喜欢你,你的每步棋都是输。
寂静之中,蝉鸣渐渐刺耳,这也许是崔璨最伤感的一个暑假。
“姐姐,我洗香香了。”
崔璨站在房门口,怯生生看向那个盘腿坐在深蓝色的床单上,望着窗外发呆的背影。
白玉烟将身体转向她,透过被窗外反射的光线照得有些透明的浅色布料,她拧了一个角度的紧致腰肢若隐若现。想到马上就要亲手抚上那具躯体,潮红自脖颈漫上崔璨的双颊,勾在背后的双手发起抖。
“过来。”温柔的声线对她有无尽的蛊惑。
回过神来时自己早已上了床,手脚并用地爬至她的面前,每靠近一寸,所剩无多的自尊便再瓦解一分,手掌才刚搭上姐姐的肩膀,骨架就已然无法承受这具塞满自我厌弃的沉重肉体,拽着那份得不到回应的爱慕的灰烬一同坍塌在姐姐怀里。
空调的冷气围绕着崔璨,和她心里的窟窿里外呼应,如果不是这个拥抱,血管都好像要立刻结冰。
“忽然连亲你都不敢了。”
靠在她柔软的胸上,崔璨的额头挨着姐姐的大动脉,有力的跳动顺着骨传导传进耳膜,很有规律,和崔璨的心跳完全不同。
“为什么呢?”
白玉烟手臂圈上崔璨的腰,妹妹身体受惊般抖了抖,几乎有些可怜。
“不喜欢我,也不渴望我,像哄一个胡闹的小孩一样和我做爱……让我感觉自己像在恬不知耻地骚扰你,”说着崔璨干巴巴笑了一声,“让我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是。这是不是其实就是你的目的?”
心上密密麻麻像有蚂蚁在啃咬,微小却持续,让人难以忍耐的痒,爪子一样抓挠白玉烟肋背之间。她需要再次警告自己保持距离才是真正正确的选择,才不会向心头对妹妹的怜惜屈服,纵容自己流露哪怕一丝主动。
“我是你的姐姐。”说出这句话,像用右手拿起匕首插进左手的手背。
“我又没失忆,你不用特地再说一次。”崔璨的手摸着白玉烟的锁骨,在她耳边发问,“我不漂亮吗?”
说完亲了姐姐侧脸一次。
“我不可爱吗。”
再亲一次。
“我不是能听懂你的人吗。”
再亲一次。
“我不能让你不孤单吗。”
白玉烟没回应,但耳朵从后侧向脸颊发散着殷红,呼吸开始长短不一。
“你真的没有一点喜欢我吗?”
一双手忽然捧起崔璨的脸,大拇指轻轻摩擦着她的脸颊。
“崔璨……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在你来到我生活里之前,我从来没感觉这么轻松、开心和有目标过,我不想搞砸。所以不要再问这样的问题了,好吗…?”
人特别受伤的时候好像不会流眼泪,也许害怕会止不住;这种痛就那样硬生生卡在喉咙中,划开你的喉管,你听见鲜血涌出来,顺着气管内壁淌进肺里,滴答,滴答,滴答——缓慢的窒息,你静悄悄溺死在自己的血里。
“那就主动一点,主动到让我可以忘记你不喜欢我,主动到让我可以假装自己不是一片没人要的垃圾。”
“不要这样说,不准这样说。”
姐姐急切地送上一个吻,崔璨却不知道这到底是前戏的序幕,还是只是想堵住她的嘴。
不要哭,在心里这样默念着,她笨拙地伸出自己的舌头去舔姐姐的嘴唇,撬她的唇缝,渴了一整天那样混淆吞下一切能碰到的液体,接着邀请她的舌头侵犯自己。慢半拍的身体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姐姐的索求仍然让她兴奋不已,她的下腹开始抽动,暖流直向下涌,心脏将这阵热潮推向四周,像熨斗下的棉布,她肢体发软。
“姐姐,”激烈的亲吻结束,崔璨喘着粗气贴着白玉烟的耳边小声叫她,“你…会吗?”
空调温度是不是开得还不够低?脸从没这样燥,一定红得像掉进熔炉的铁,轻飘飘地对妹妹说可以和她做爱的确只是在表现自己的不在意,她其实根本不了解这种事,绝对达不到妹妹口中“会”的标准。想开口说话,还带着牙印的嘴唇却有些痛,她只好摇摇头。
崔璨带着喘气声的低语像要勾走谁的魂:“我来教你。”握着她的指尖抬起她的手,带着她贴上自己的腰,“帮我脱衣服。”
有些凉的两只手捏住自己衣服的下摆向上提,崔璨投降一样举起双臂,随着上半身从小腹到锁骨一寸寸暴露在空气中,自己的视线也被布料缓缓遮盖,眼睛似乎将她的视觉移交给皮肤,透过每一处被那双手碰过的表面,触觉在脑海里构建出她指尖的弧度。盖在她胸前的衣料被掀开,还没长大的一对胸乳甚至没怎么下垂,暗红色的乳头充血向前方挺立,对身前人发出无声的邀请。随着头发重新垂至肩头,还没穿几分钟的衣服已经被姐姐脱下放在一旁。但姐姐的眼神忽然变得迟疑起来,甚至向后退了退。
“怎、怎么了?”
“不行,你年纪太小了,我不能对你做这种事。”
“…你有完没完啊?”崔璨又羞又气,“今天你必须跟我把这个爱做了不然你别认我这个妹妹。”
冲上来将姐姐按在床上,叁下五除二把她衣服扒了个干净,而姐姐甚至都没怎么反抗,只是在被崔璨的动作弄疼时轻哼了几声。抱着姐姐的腰开始吮吻她的脖子,唇齿间品尝着她身上独特的幽香,她的手却有些无助地推崔璨的肩膀。
“别亲脖子……会被妈妈看到的。”
“妈妈又不认我,我不管。”
“崔璨最听话了,乖一点好不好。”
白玉烟有些沙哑的声音说出这句话,听得崔璨双腿猛地一颤,腿心涌出一大股液体,沾湿了自己的穴口。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句话会有这样大的魔力,本就湿润的下身连前戏都几乎可以省略,现在就能吞进姐姐的手指。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过饥渴,她耐着性子换了个靠下些的地方接着咬,双手既想揉姐姐的胸又想摸姐姐的腰,只好时时在两边往返,途中经过她柔软温热的腹部或是腰背中间那条凹陷,有些文弱的身体,只是抚摸就像在欺负她,这种欺凌感却给她奇异的满足。
她更希望这种欺压是被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想被束缚在床上,被她柔弱的腰撞到散架……一想到那样的画面她就期待得发抖,下身呼唤着想要被填满。
“姐姐……”再也忍不住了,一只手撑在她的脑袋旁边,一只手伸出牵她,叫她的声音像在求饶又像在撒娇,“手放进来,放进我的身体里,你说要奖励我的,你说过的……”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内裤上,再明显不过的指示,姐姐的手指会意地贴着自己的身体曲起,勾着被汗水与体液浸得透湿的布料向下滑去,在大腿内侧留下发亮的水线,扔至一边。
那只温度比自己低的手一贴上下身便让她浑身战栗,赤裸着身体和姐姐对视,想要从中读出与自己同样炽热的对肉体交缠的渴望,却偶然在那片温柔里看见藏不住的怜悯与悲伤。
“像看情人一样看我一眼,你做得到吗?”
“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滋味。”
“那就像……像看日出一样看我。”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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