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是。”李鹜动了动嘴唇, 轻声道。
白戎灵脸色大变,双眼圆瞪, 不敢相信李鹜竟然准备这么仓促就敢上阵。
苍天啊!
这贼船好像漏水,他现在换乘傅玄邈的豪华楼船还能不能行?
李鹜没理他的瞪视, 眼神落向还在辨认女尸的傅玄邈身上。
时间仓促,他只来得及准备铁盒和沈珠曦写给他的千字文——按李鹜的性格,要不是没时间准备尸首, 别说沈珠曦的千字文了, 就是沈珠曦的屁股纸, 他都不想让给天下第一狗。
他情急之下做的准备,能骗过傅玄邈吗?
一声响亮的咕声忽然打破了夜色里的寂静。
一个满脸窘迫胆怯的军户涨红了脸——刚刚那是他肚子传出的声音。他们已经出来一天一夜了,没合眼还还好, 这一天一夜里,他们不是忙着寻找越国公主信物,就是忙着挖掘越国公主尸首,别说一粥一饭,就是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过。
燕回皱起眉头,刚要开口,另一个声音率先响起。
“都杵在这儿干嘛,你们见过越国公主?”李鹜吊儿郎当的声音丝毫不受沉重凝滞的气氛影响,“有水的去喝水,有东西的去吃东西,什么都没有的合上眼睡一会,别一会回襄阳时从马上跌下来变肉饼。”
将士们闻言如释重负,纷纷走回自己的马匹前,去解挂着的水囊和干粮。
燕回见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心道新上任的节度使是真的脑子只有一根筋,读不懂什么空气该说什么话。
正在此时,傅玄邈在一具女尸前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具穿着淡灰红色衣裳的年轻女尸,从外表上看,腐烂程度和其他女尸不相上下,但傅玄邈只在经过这具女尸时停下了脚步。
李鹜不由屏住了呼吸,定定地盯着傅玄邈接下来的一举一动。
他跨过两片满是污泥的裙摆,站到了穿淡灰红色衣裳的女尸面前,弯腰取出她袖口里落出一角的汗巾。
汗巾上挂着一些零碎的东西,一把小小的锈钥匙也在其中。
傅玄邈轻轻用力,已经腐朽的丝线立即断了,锈红的钥匙落到了他白净的掌心。
“拿盒子来。”
燕回立即从李鹊手里接过盒子,将盒子亲自送至傅玄邈面前。
傅玄邈把钥匙递给他,燕回拿在手里,在身上猛擦了几次,去掉一些凹凸不平的锈块后,对准锁孔插了进去。
钥匙上的锈不少,燕回对了几回都没能完全塞进去,在傅玄邈的注视下,燕回压力倍增,他咬了咬牙,猛地一个用力,钥匙完全进入了锁孔。
他顿了顿,下意识看了眼傅玄邈,后者面无表情。
燕回小心翼翼地转动钥匙——
咔嗒一声,夹层向上弹起。
对上了!他一半惊一半惧地看向傅玄邈,手中铁盒瞬间如重千钧。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吃干粮的,喝水的,闭目小憩的,全在这不同寻常的寂静中看向了傅玄邈。
李鹜站直了身体,玩笑般的神情在他脸上隐去,深黑的瞳孔里紧紧锁着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
傅玄邈伸出手,从夹层下拿出了一只耳饰。
“白戎灵——”他忽然开口。
白戎灵吓得一个激灵:“我在!”
“你来看看,这是否是你白家贡物?”傅玄邈轻声说。
白戎灵连忙上前。
傅玄邈手里的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他就是追着这一对耳饰来的襄州,可是后来被李鹊搜身之后,他拦截到的耳饰和玉簪都不知所踪,现在傅玄邈手里拿着的就是那一对耳饰中的其中一个。
白戎灵定睛看了看,肯定道:“没错!这就是我白家上贡给公主出降的耳饰之一!”
“……你确定?”傅玄邈声音低沉。
“我确定,因为——”
白戎灵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包,几下倒出一物,放到傅玄邈手里的耳饰边对比。
两只一模一样的耳饰在黯淡的月光下闪闪发亮。
“我已经请经验丰富的白家工匠看过了,也问过了当日宫变侥幸逃脱一劫的宫女——越国公主就是戴着这对耳饰出降的!”白戎灵在心里拼命想着用自己的名字划出的二十万斛粮食,进一步想象着祖父知晓后会落在自己身上的家法——真挚的眼泪充盈了他的眼眶,白戎灵一脸悲痛地扑向地上的女尸,“表妹,我们还是来晚了!”
扑到面前了,白戎灵才想起自己扑的是一具腐烂了几个月的尸首。
扑鼻而来的尸臭和尸体上蠕动的蛆虫让他头皮发麻,白戎灵用出平生最敏锐的反应力,在女尸前一个五体投地,脑门狠狠砸在湿润冰冷的泥地上。
“苍天无眼啊!”
白戎灵被面前浓烈的尸臭熏得不断落泪,那鼻涕眼泪一脸的悲痛表情,说是如丧考妣也不过分。
无奈他不管嚎得多凄惨,旁人的目光始终不在他身上。
天下第一公子名闻天下,连带着越国公主也时常出现在街头小巷的传言中。
众人心里门儿清——白家公子从来没有见过越国公主,感情再深又能有多深?
真正应该悲痛不已的,是她青梅竹马的婚约者傅玄邈。
然而,无论旁人如何预想,傅玄邈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地上灰红色衣裳的女尸,似乎仍未能将其同越国公主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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