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撑着点……我们下山之后立即去找大夫……”她说。
李鹜虚弱地应了一声:“都听你的。”
山路崎岖不平,脚下都是乱石野草,沈珠曦半扶半抱着一个大男人下山,不一会就累得满头大汗。
李鹜虽然走不动路了,但精神还不错,嘴巴一直没停:
“快到了。”
“就快到了。”
“马上就到了。”
沈珠曦累得想给自己一刀也躺下来了,要不是想着李鹜受伤,她真想把身上这张嘎嘎不停的嘴给缝上!
好不容易,他们终于到了山脚,看见了尽头的襄阳城墙。沈珠曦再也走不动了,她喘着粗气道:
“要不……要不然……你在这里……这里……等等我……我去找牛……牛车来拉你……”
李鹜露出为难表情,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肘上的伤,一脸忧伤。
沈珠曦咬了咬牙:
“好……好……我们……一起走……继续走……你再……再撑一撑……”
她挤出身体里最后的力气,撑着李鹜往山路尽头的襄阳城东门走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身体麻木的缘故,李鹜的重量似乎轻了不少,她走起来也轻松了很多。终于,沈珠曦在倒下之前,终于遇到一辆回城的牛车。
在这时候遇到牛车,无异于久旱遇甘霖,沙漠遇绿洲,茅坑遇厕纸,实在是感人至极,沈珠曦差点就热泪盈眶了。
她迫不及待地交了车费,嘿哧嘿哧地把重得跟头牛似的李鹜拉车上车。
“你们去哪儿啊?”赶牛的车夫问。
“去医……”沈珠曦的馆字还没说完,李鹜就坐直了身体,打断她的话,报上了四合院的地址。
“你不去医馆了?”沈珠曦急道。
“这里都是宰人不眨眼的庸医,家里还有唐大夫给的药,回去搽上就好了。”
沈珠曦不放心,可李鹜非说没什么大碍,一定要回家上药。
她劝不动他,气得想就着他的伤口捶上一拳:既然没有大碍,那他下山时怎么像是快要失血晕倒的样子?!
牛车将他们拉到四合院门口放下,沈珠曦扶着李鹜进门的时候,李鹍和李鹊恰好从巷子外走进来。他们一见李鹜的样子就稳不住了,接二连三地跑了过来。
“大哥!你怎么受伤了?”李鹊皱眉道。
“血,流血了。”李鹍愁眉紧锁,望着他的胳膊道。
“进去再说。”李鹜道。
沈珠曦原本想着,两个弟弟都来了,她可以轻松一会,没想到她刚要松手,李鹜这厮就一胳膊把她圈了回去。
“你想摔死老子做寡妇?”刚刚还一切如常的李鹜这下又气若游丝起来。
沈珠曦忽然升起一股狐疑:这厮,不会是借机占她便宜吧?
这么一想,沈珠曦醍醐灌顶!
原来如此!这屁人着实可恶!
“我不会被你骗了!”
沈珠曦气得把他推向李鹍,独自一人大步往后院走去。李鹊拦住想要跟着往里走的李鹍,冲他摇了摇头,笑道:“跟我走,我带你去找吃的。”
李鹜站直身体,吊儿郎当地跟上了沈珠曦的脚步。
“我这是在教你呢,天下男子多狡诈,你可别上了他们的当。”
“你最狡诈!”沈珠曦气得回头朝他叫道。
李鹜嘿嘿笑着,摸了摸鼻子,倒不是因为羞愧,而是突然被称赞,他有些不好意思。
厚颜无耻!沈珠曦气得跺脚,不再理他,加快脚步往后院走去。
沈珠曦回了主屋后,李鹜也跟了进来,他当着沈珠曦就脱衣服,沈珠曦知道他是为了给伤口上药,但要她就这么直溜溜地看着她还做不到。
为了避嫌,沈珠曦打算去院子里呆着,李鹜不等她动作就说:“你现在出去,反而让人起疑。丈夫受伤了,妻子难道不该为他上药包扎吗?”
“可我不会……”
“山上的时候,是谁说要学的?”李鹜睨着她。
好吧……是她。
“……要怎么做?”她战战兢兢道。
“你上次已经包扎过一次了,没什么差别。”李鹜在床边坐了下来,神色平静地露出手臂上一片鲜血淋漓的伤口。
血淋漓的伤口让沈珠曦指尖发麻,她吸了一口气,安抚自己平静下来,唤下人送来热水和干净手巾。
她屏息凝神,用打湿的手巾小心翼翼擦拭在李鹜被虎爪抓伤的手臂上。
这鲜血淋漓的可怕画面,放在往常,她早就退避三尺,可现在,她只觉心痛和后怕。
在另一边完好的手臂上,气势磅礴的青凤依然在遨游,它和它的主人一同凝视着眼前的女子。
伤口没在她身上,但她好像比受伤的人更痛,双眼含着哀伤的泪水。
她总是厌恶这暴露脆弱的眼泪,可她不知道,正是她的眼泪,让他知道,她已在不知不觉之间,将他的悲伤当成了她的悲伤。
还有什么是比倾听者的感同身受,更让令倾诉者动容的回应?
他的过往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也不需要任何置身之外的安慰。只要一滴伤在他身,痛在她心的眼泪,他过去的那些年,就不算孤独,不算悲惨。
有一个人,在很多年后,陪他重走了那段路,为他流下真心实意,痛彻心扉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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