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处偏僻,今夜宫人们都在忙太后寿宴,鲜少往那儿走……”丛英想了想,忽道:“对了,属下刚刚过来时,见池边的柳树下站着个人,好像是苏公子。”
丛英觑着元黎脸色。“那个地方……好像就是当年殿下落水之处。”
戏台上依旧咿咿呀呀的唱着热闹戏文,元黎却感觉心脏再度被巨力攥了下。
一时间,刺骨的冰冷、徒劳的挣扎、泛着草木腥味儿的冰水洪流般涌入七窍腹腔的窒息,齐齐涌进脑海。
一片黑幽幽令人绝望的黑暗。
黑暗中,一个脆亮的声音响起:“哥哥,我来救你……”
“我来救你……”
他努力睁眼,想要看到这个声音的来源,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下沉、窒息,他拼尽全身力气,攥住了一个圆滚滚的物什。
他记得这种触感,是皇祖母不久前刚赏的,一个装着金豆豆的荷包。
元黎心脏再度狠狠疼了下。
丛英望着他突然冷汗淋漓的脸,及弯折下去的身体,惊呼:“殿下!”
元黎咬牙,用拳头抵着心口,艰难站直,低声命令:“不要声张,拿孤的令牌去找禁卫军的萧统领,让他设法再调给你一些人手,务必将皇宫里里外外都搜查干净。告诉他,此事只可秘密进行,绝不能惊动圣上和太后。”
丛英神色一凛:“属下遵命。”
元黎并没有远走,也没有去太液池探查情况,而是找到了混在人群中听戏的周破虏。
周破虏热情的同元黎打招呼:“啊殿下这是?”
元黎简洁道:“孤要见长胜王妃,烦请周副将带路。”
周副将以为听错,但看对方神色凝肃不似作伪,立刻也跟着凝肃起来。“好,殿下稍等。”
聂文媛也稍稍惊讶了下,沉吟片刻,寻了个理由起身,让周破虏带路,来到元黎约定的见面地点——荣寿殿的一处偏殿。
聂文媛打量着站在微光中的年轻人,问:“殿下找我?”
“是。”
元黎错开身体,指着身后圆案:“王妃可识得这些东西?”
圆案上放着一个敞开的云锦包袱。
聂文媛起初困惑,等看清包袱里装的衣裳、浴膏、药丸、及各种小物件,终于变色。
“殿下这是何意?”
元黎:“这是孤从那小东西手中调换过来的。”
聂文媛猝然一惊:“从央央手中调换的?”
元黎点头:“没错,孤并不识得这些药丸,想来,应是他常服用的药。王妃觉得,他入宫参宴,却带着这样一个装着各类随身物品的小包袱,是为了什么?”
聂文媛一愣。
元黎:“孤约王妃到此,便是想与王妃开诚布公。孤已掌握一些证据,知道那小东西与朔月人之间,准确说,是与朔月国王子之间,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云五云六不敢说,王妃应当明白其中利弊。”
“是你带走了云五云六。”
聂文媛自然震惊。
然而常年领兵作战,非一般的心理素质与应变能力,足以让她迅速冷静下来。
她不知道,元黎究竟了解多少情况,此刻是故意诈她,还是真掌握了切实证据。这件事不仅关系央央安危,更关系到整个长胜王府的安危,她岂能轻易吐口。
聂文媛徐徐道:“殿下既如此胜券在握,何必来找我?直接将证据摆到圣上面前,请陛下裁决岂不更合意?”
“请父皇裁决么?”
元黎扯了下嘴角:“请父皇裁决,便等于请三法司裁决,王妃觉得,三法司的人会单纯认为此事仅是一个自幼体弱、鲜少出府门的小世子和朔月国王子私下交往的问题么?世人只会觉得,是长胜王府和朔月国王子私下有勾连。王妃不会不知道,一镇守国门的武将世家,与敌国王子暗通款曲是什么后果罢?”
“孤找王妃,是想解决今夜危局,孤若想闹大,有无数种方法。时间不多,何去何从,请王妃给孤一个答案。”
聂文媛心一沉。
她万没料到,这祸患没从呼延玉衡嘴里漏出来,反而被元黎握住把柄。
她到底要不要相信这个人。
元黎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分明可以借此一举给长胜王府重重一击,却将她约到了这里。
聂文媛望着那片云锦包袱里的药丸,生平第一次感到棘手。
包袱里光心疾的药丸就放了整整六瓶,一大部分都是她这回从北境新带来的。幼子突然向她索要药丸的目的竟是这个么?
幼子要瞒着大家去哪里?为何连她这个母妃也不告诉?
聂文媛不由联想起自见面以来,云泱的种种异常。
这时,丛英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殿下。”
元黎颔首:“进来。”
丛英见到殿中一身红衣的聂文媛,先愣了下,见元黎没有让对方回避的意思,方近前低声禀道:“属下和萧统领搜查了皇宫所有宫殿、角落,都未发现那人踪影。”
元黎点头。
再次看向聂文媛:“王妃应该都听到了,今夜太后寿宴,朔月国的大王子乔装成宫人,混入王宫,并一直有意无意的跟那小东西保持可随时通信的距离,现下却人间蒸发一样突然消失不见。而那小东西又一反常态,带着包袱赴宴。孤与王妃打个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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