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洛道:“好。”
男童道:“爹爹……娘亲……”
殷洛低头,看见男童已经累得睡着了、嘴里嘟嘟囔囔。
阿临道:“他说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他自讨没趣,闭上嘴,暗暗吐槽殷洛实在难以正常交流,托腮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等青泽回来。
桌间笼罩着距离感十足的尴尬。
殷洛没注意听阿临的问题,他与人结交的机会少,不知阿临是不知如何继续话题才枯坐在一旁,反而以为这一片尴尬的寂静才是正常,全然没有主动寒暄、打破尴尬的意识,很习以为常地沉默着。
不一会儿,男童又道:“呜呜……爹爹……娘亲……”
殷洛低下头面沉如水地看了一会儿,见男孩在梦里越发不安分,想起幼时皇子做噩梦时姆妈都会哼些歌谣。
他回忆了一下,那些曲调自己都还记得很清楚。
男童不知梦到了什么,小短手把他的衣襟抓得紧紧的,身体抖得比秋风里的落叶还厉害。
哒啦啦……啦……——好像是这么哼的。
殷洛抱着男童,抿了抿唇,做了会儿心里建设,微微张开嘴:“……”
……
…
。
饶了他吧。
记得旋律是一回事,唱又是另一回事了。
每个人都有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小朋友好不容易才睡着一会儿,要是自己一开口反而被吓醒了怎么办。
他也是有自尊心的。
玄雍之主捂住自己这种在细枝末节处存在感强得诡异的自尊心,抱着小小的孩子像抱着块烫手的山芋。
男孩仍然断断续续梦呓着,殷洛又想起青泽偶尔的哼唱,叹了口气。
他听过的所有歌谣中,青泽哼的最好听。
有浪潮微卷、有山风拂面、有苍穹辽远,必然能让深陷梦魇者也做个气清天朗的好梦。
但青泽是世界上最没有耐心的人了,肯定不会有哄小孩的闲情逸致。
男童仍是睡得很不安稳,鼻尖在睡梦中被憋得红红的。
殷洛看了看男童的发旋儿,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指节修长,虎口生着薄茧,是惯使兵器的手。
殷洛伸出惯使兵器的手,犹豫了一下,放在男童细软的头发上,拍了拍。
男童的发梢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抖动,像春天发出的蓬勃的芽。
殷洛移开手,歪着脑袋观察了一下——好像没拍出问题。
又拍了拍。
他紧皱着眉头,表情严肃极了,一副身处沙场、如临大敌的模样,因为从来没有哄人的经验,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好似稍一用力便能抖出个杀招,动作僵硬得好像用的刚装上的假肢。
若是旁的人看了,见他这般神态动作,必会以为他是要趁男童熟睡一掌夺了男童性命。
可落在男童身上动作却很轻。
殷洛就这么杀气腾腾哄了好一会儿,眼见小孩终于安静了下来,松了一口气。
这个场景太过诡异,阿临作为唯一的目击者,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传说中的……竟然是这样子的。
也太可笑了吧。
耳畔传来细碎的布料摩擦的声音。
阿临转过头去,看见青泽终于也迈步进来。
有些脏东西跟着他们一起下了山,为了不吓到酒家,青泽故意将它们引到远处去解决了。
太好了。
阿临如释重负地站起身,欢快地跑到青泽身边:“清泽哥哥辛苦了,快来坐下休息!”
青泽收剑入鞘,嘴角一翘:“小事一桩。”
他走到桌前坐下,正巧撞上店家提着几个小酒壶从酒窖一路小跑了过来。
“这壶是白醪、这壶是北酒、这壶是太白……”
不同的酒用的是不同式样的坛子,店家一气呵成逐一摆在桌子上,直到剩最后一坛酒的时候停了下来,扬高声音道:“这壶——就是只有在这里才能喝到的、我自制的苗家酒啦!”
他的语气很自豪,提起酒坛的时候第一次抬头环视了一下席间众人,行云流水的动作顿了一下。好在他经验老道,下一秒便回过神,把酒坛放在桌上,笑道:“各位好好享用。”
桌上整整齐齐摆好了酒壶酒杯,虽然是青泽提出的建议,等真的喝的时候他却很不积极,逐一试了试,便撇了撇嘴,很嫌弃地托腮坐着了。
反而阿临倒是个小酒虫。
这还是青泽第一次遇到不爱饮露爱喝酒的花妖。
青泽虽然心里有些讶异,毕竟也是见过许多世面的神兽,知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的道理,因一路行来自认对阿临的性格已然很了解,便也不疑有他。
不一会儿,少年咕咚咕咚喝得碗底倒翻、酒坛歪斜。
喝罢还打了几个酒嗝,指着青泽一直挂在腰间的小小酒坛,道:“清泽哥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啊?”
青泽把空空的小酒坛往旁边拨了拨,提起桌上的苗家酒,给阿临倒了一满碗,堵住他的嘴,道:“喝你的酒吧。”
也不知在酒肆里呆了多久,被哄得安静睡觉的男童慢慢醒了过来,小短手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看着四周。
几个酒坛都被阿临喝了个底朝天,青泽看了看天色,招呼店家结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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