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泽一听到这个, 兴致盎然地讲了起来。
“老板娘,我知道你很厉害。”
“但是跟我师父比起来,你就是,你就是……”
怕杨琪琪生气,他把原本想说的“你就是个弱鸡”吞到肚子里,最终说出来“你就是一般厉害”。
他的语气很是崇敬。
“我前任师傅么,祖上就是道士世家,渊源极深。他作为最后一辈,身手更是不亚于祖上风姿。他捉妖既使用家传法术,又有自创绝学。这世间但凡有老练的大妖大鬼作乱,恐怕报上我师父的名字来,都能让他们不敢再兴风作浪呢。”
杨琪琪:“……这么厉害么?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人物?”
方泽:“98年血洗莲花门儿事件,听说过吗?”
杨琪琪:“没有。”
方泽:“就是宁城的老门楼子半夜突然被血洗了,下面排了一溜死人。”
杨琪琪:“我去,屠门吗?”
方泽:“官媒说是有变态杀人狂,实际上是厉鬼夜行。我师父处理的。”
方泽:“97年横创大桥断裂事件,听说过吗?”
杨琪琪:“没有。”
方泽:“就是那大桥原本建的好好的,专家也检验过说没事儿,结果大中午12点,突然从中间劈成了两段,桥塌了,带了好多无辜行人坠亡。”
杨琪琪:“我去,豆腐渣工程吗?”
方泽:“官媒说是设计图纸有问题,实际上是冤魂渡江。我师父处理的。”
方泽:“还有96年通市的731公交车事件,98年千佛岩的索道车打结事件,你都没听过吗?”
杨琪琪在那边床上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你讲的这些我当然都不知道了,因为那会儿我都还没出生呀。也是了,我跟你,跟你前任师傅,都三代人了。我们之间有代沟。”
方泽被“代沟”这俩字噎得喘不上气来。
他无限落寞地说:“唔,要是我师父没在后来闭关,还带着我,可能我早就法术无边了。你怎么还可能这样欺负老前辈,让老前辈换女装什么的。”
杨琪琪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拿手机一下一下地刷着小视频。
她心里有些醋了,觉得徒儿所言夸大。
她想,那个四十多岁的男的,说是“闭关”,其实也就是懒得出手,躲在家里啃老本。
指不定当前已经秃头啤酒肚。
怎么会好好带方泽呢。
但杨琪琪是个大度的女的。
很快这醋就被稀释掉了,转为敬业精神。
她反反复复和方泽确认符纸是不是贴好了,八字登记手册有没有带在身上,还有劝男鬼开情侣套房的话术忘了没。
方泽表示,师傅您就放心吧,这点职业操守我还是有的。
而且,床下的符也贴得很牢固,特意拿胶水怼了好几遍。
他承诺:“我们一定能安安全全抓到这个不容易的客户。”
大概这种对话重复了一万遍,杨琪琪这才放了心来。又担心方泽不小心睡着,又有一搭没一搭地重复第两万遍三万遍。
两个人来来回回小声对话到凌晨两点,杨琪琪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头。
方才,方泽还能说出来至少十字以上的句子,结果现在怎么就只剩下“嗯嗯”了呢。
她叹了一口气,打算拿起枕头来砸过去。
还没抬起手,就听见对面传来熊熊鼾声。
???……说好的职业操守呢。
杨琪琪想下床过去把他唤醒。然而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精神正逐渐不受控制地被抽走,脑海突然跌入云端,。
她赶忙想要伸出手来掐一下自己,结果这手指尖就像灌满了酥油,软弱无力的。
……
这种情况,她从未遇见过。
捉鬼需精神高度集中。
爷爷百般强调,即便面临弱鸡一样的鬼,但如果你稍微困倦、走神,都会惹成大祸。
因此,精神专注是基础的基础,如果这点基础功夫都没有,干脆别吃这行的饭。
杨琪琪也是自小养成了关键时分绝对不打马虎眼的专注力,而且从困到不困恢复得极快。
尤其半夜旅社开张,哪怕困得要死,突然来了个大客户,她也能立马跃起上去求人家消费的。
今天确实忘了给自己算一卦,但这到底是怎么着了道的?
她当下大骇,一下接一下地喊着徒儿,指望他能醒过来。
然而这呼唤,却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喊到最后,连张嘴的力气也没有了。
……
屋里的气温逐渐下跌,一寸寸冰了手,融了心尖的热。
尽管有暖气,却好像暂时停止散发温暖,窗外融雪之后的冷,爪牙一样侵入室内。
走廊外传来“笃笃笃”的声音,似有谁在深夜悄悄走。
杨琪琪终于坠入梦的深海。
梦境里,她静静站在这间宿舍,看着沉睡的自己和方泽,看着从门缝溢进来的鬼,小声发出遗憾叹息:
我杨琪琪,之前还嘲笑应尤是孤星入命英年早逝,结果今年还不是一样匆匆要死在二十岁。
死在与群鬼PK中也好,死在与厉鬼厮杀过程中也好。
怎么能死在一个比我大一两岁的跳楼学长鬼手中呢。
生平见过很多鬼,原本以为对生死这件事已经淡然,曾多少次嘲笑那些死而有憾无法投胎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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