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程墨感觉喉咙有些干，拿起茶杯喝了口已经凉掉的茶水。
    布仙仙坐在那里，爆发了所有的情绪之后，小声啜泣着。
    月亮升上了夜空中间，既不是满月也不是漂亮的月牙，很普通的形状。
    月光下的宇家庄安静了起来，灯火开始稀稀落落的，是晚宴已经结束，村民各自回家睡觉了吧。
    不知道那些欢天喜地的乡亲们，有没有注意到，两个仙人现在正坐在小青山上喝冷茶。
    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明明修真者不惧寒暑，却在心里产生一丝凉意。
    “仙仙，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一个很要强很要强、很努力很努力的女孩。”宇程墨终于，开口说道：“敢于面对自己的天赋，挑战自己，具有乐观精神的女孩。是比我聪明的多，可以帮到我的人。”
    “原来我弄错了。”宇程墨的声音拔高了很多，似乎很生气的样子：“布仙仙你不仅自卑！不仅蠢！而且以自我为中心！”
    布仙仙好像被宇程墨突然拔高的声音吓到了，愕然的看着宇程墨，她知道自己的自卑，也不否认自己蠢笨，可是凭什么说她以自我为中心？
    “你觉得我在好心帮助你？还是觉得我在可怜你？你觉得周围的人都在盯着你歧视你吗？”宇程墨大声问道，如果不是有隔音结界笼罩这里，早已惊起山间的飞鸟走兽。
    “你以为你是多大一颗葱啊？别人都要看着你？”宇程墨站了起来，伸出右手指着布仙仙的鼻尖：“你满脑袋想得都是自己，而且自卑到了被害妄想的程度！”
    “还好意思说‘做恋人、做道侣的话不能接受’这样的话。你羞不羞啊？”宇程墨把手指在脸蛋上夸张的划几下：“你以为我对你有什么意图吗？”
    “你如果有想法就说出来啊！有意见就提出来啊！不愿意就说你不同意啊！有想要的事物就去争取啊！”宇程墨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只走在人后的话怪谁把你当做跟班？一言不发不提出意见的话怪谁不知道你有意见？”
    想了想，宇程墨坐回椅子上。
    “你还以为当初那是我的好意？善意？”宇程墨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抬头看着半圆的月亮：“八年前我可是个十岁的屁孩，你以为会有那么多善良的心思想着帮助你？”
    “十岁的宇发财是什么人？地主家被惯坏了的大少爷，突然得了功法可以修仙正得意的小鬼，你以为他会想着你的心情？”宇程墨偏过头看着布仙仙问道：“当时啊，我想到以后要在仙门里修炼个千百年，就觉得一个人太可怕了，想要带个玩伴而已。”
    布仙仙呆呆的看着他。
    宇程墨继续说道：“那些年我会把那些丹药给你是因为我没法吸收那些丹药，不想浪费了；如果那个时候我可以吸收丹药的话，别说给你，我说不定会想把你手里的丹药弄到手。”
    宇程墨看着月亮，布仙仙看着他。
    “布仙仙，你的想法太以自己为中心了，与人交流的时候，总想着对方的做法与对自己怎样的态度有关……想多了，就比如我，以及你身边的大多数人，人的行为第一考虑的总是自己的利益。”宇程墨慢慢的说道：“而不是你的心情或者你的得失。而你之所以会陷入现在这样的情绪，是因为你不去表达自己的不满，不拒绝、不反抗，当然就没有人知道你的想法。”
    “你该不会是希望，能被所有的人温柔以待吧？如果是那样的话，和其他的师弟师妹们比起来，你倒更像是那个话本看的太多，天真烂漫的孩子。”宇程墨依然看着月亮，没有去看布仙仙的表情，连神识也抑制起来没有动用。
    “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宇程墨慢慢的说道：“你不把你的不满表现出来，自然就没有人知道你的不满，你还自以为自己的忍耐很了不起？除了你自己，可没有人会被感动啊！小时候庄上的老人怎么说来者？‘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啊。”
    “别说了！”布仙仙突然打断，她现在心里乱的很。
    其实宇程墨想说的也说的差不多了，换了一个更加放松的姿势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月亮。
    其实月亮没啥好看的，不是满月也不是牙月，半圆不圆的样子。只是实在不知道该看着哪里，才仰头盯着月亮。
    而且宇程墨自己也需要反思一下。
    他倒是没说假话，当年把布仙仙一起带去仙门，单纯就是为了让自己有个伴。
    不过后来，未尝没有“因为自己把布仙仙带上了樱华门，所以要负责照顾好她”这样自以为是的想法。
    是的，自以为是。
    月光的清辉洒满小青山的山头，宇程墨抬头看着月亮，布仙仙低头看着地面，两个人都在反思自己，心里乱糟糟的。
    最先从这种心情中走出来的还是没心没肺的宇程墨，并非是想通了而是不愿意再想了，他变成了单纯的赏月。
    只有仰望天空的时候，才知道人是多么的渺小。
    圆饼大的月亮挂在天上，小时候总以为当了仙人，就可以飞上去亲手摸一摸了。
    直到现在，别说已经大乘的宇程墨，就连各大门派家族的地仙老祖，都无法飞行到接近星辰的高度，据说一直上升到最大的高度，都不觉得距离日月星辰更近了一步。
    但越是这样，越坚定了人族前进的欲望，相信日月星辰的世界，才是仙人居住的世界，无法直接前进，只能羽化飞升上去。
    修真的尽头，真的有得道成仙，飞升寰宇吗？
    无数的念头在宇程墨的脑中闪过。
    和现在一样，宇程墨有时候就会在想，也许现在的整个修真界，距离得道最近的就是他自己了吧？修炼的是天道所赐的功法，境界的提升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提升，只要不断的猎杀魔修，无论是地仙还是地仙上面的境界……
    打了一个寒颤，宇程墨强令自己不要继续想下去了，他知道自己并不是意志坚定的人。
    西边的月亮已经要沉下去了，而东方已经泛白，带着青蓝色的光晕。
    扭过头看了一眼布仙仙，还在低头看着地上的小草，青草正弯曲，上面承着一颗滚圆的液滴，却不知是晨露，还是少女的泪珠。
    好像是察觉到了宇程墨的目光，布仙仙抬起僵硬的脖子，扭了过来，四目相对。
    应该说些什么吧……两个人同时想到。
    但是两人只是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开口。也许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是都在期待着对方先开口打破沉默。
    直到宇程墨突然站了起来，紧张的布仙仙吓了一跳。
    “我家炖肉了！”宇程墨开口却是怎么一句，然后转身化光离去：“我先回去吃饭了！”
    这一瞬间，布仙仙好像连怎么呼吸都忘记了，整夜的反思也抛在了脑后，满脑子只剩下一句抱怨充斥了她全部的思绪：
    “这叫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