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不可视的境界
下次进入这个梦境的时候,我已经来到安德雷斯公国。这个国家的首都叫特莱维恩,是一座美丽而雄伟的城市。这座城市以其悠久的历史和富有人文气息的建筑景观闻名于世,其中最为出名的是位于城市中央、稍稍偏向西南的特莱维恩主教座堂。大理石雕砌的建筑在精心维护下洁白如雪,华丽而庄重的雕像、尖塔和大厅以巧妙绝伦的方式组合在一起,傲立于蔚蓝的天空之下。
不过我的心思——我指的是,作为亨特的我的心思,却不在这些古老的建筑上。在旅店安顿下来之后,我打听到当地著名歌剧院的演出时间,然后预订了一周之后的票。现在回忆起来,我想不起那度日如年的一周是如何过去的,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无法直接找到妮娜。时光长河的流动,还有因果的先后顺序,仿佛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搅得稀烂,也许它们本就不过是凡人那脆弱的碳基生物大脑中最卑微的错觉。
总之,在演出开始的那一天,我怀着紧张期待的心情来到歌剧院。这是一个庞大的建筑物,有七层楼,每层楼上都悬着丝织的帘幕。座席上的女士们无一不打扮得体,她们中的不少人拿着花束,就好像她们是在参加一个舞会似的;彬彬有礼的绅士们都穿着礼服,有许多还戴着金质或银质勋章。
歌剧院在某种炼金设备的照明下非常亮,如同在最明朗的太阳光下一样,但我却没有看到任何刺眼的反射光。响亮而悦耳的音乐奏起来了,舞台的帷幕向两边分开,作为女主角的妮娜穿着丝绸、戴着金饰和皇冠也出现了。时隔多年,她的歌声愈加的动人,在我听来只有传说中的仙女可以和她相比。事后我照例记录下梦境的时候,犹豫许久,还是不愿意用苍白的语言去亵渎这令人震撼的一幕。
演出在我的如痴如醉中结束。所有的人都在为妮娜鼓掌,在对她抛掷着花朵和花环。每次她回到后台的时候,喝彩声就又把她叫出来,所以她不停地在走出走进。在这之后,当她离开歌剧院时,街上的人们围着她的车子,欣喜若狂。妮娜站在最前面,高兴地、毫不吝啬地、大方而得体地向她的观众们,向她的欣赏者和支持者们致意。
当我顺着人流的方向,来到她那灯火通明的房子面前的时候,妮娜正紧紧地挤到她车子的门口。车门开了,她走了出来。灯光正照在她可爱的脸上,她微笑着,她温柔地向大家表示谢意,她显得非常感动。她已经是一个优秀的表演家了。我朝她的脸上望去,她也敏锐地察觉到并回望着我。
但是她没有认出我——意外进入卡尔克萨的那次经历,那次不知道是不是梦中之梦经历,已经永远地改变了我的一部分,改变了许明山和亨特的一部分,而眼前的少女却依然明艳如故。一位胸前戴有星章的绅士伸出他的手臂来挟她——大家都说,他们已经订婚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作为亨特的那部分在强烈的情感波动下几乎要昏厥过去。我用仅存的理智——仅存的支配身体的思维,驱动着它回到旅店,然后在卧室中悠悠转醒。
此后我仍然会在机缘巧合之下进入这个梦境,但其中的经历却变得极为平淡无奇。亨特回到了兰里卡洛,回到了在岁月变迁中依然如故的伍德福德,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作。我——那个作为许明山的我,不再感到亨特有任何的自我意识,但是却往往在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内心驱动下奋笔疾书。如此反复了三四次后,我发现只有在进入梦境世界的时候,亨特才会真正开始写作。
我曾经尝试过在清醒后重现我的创作,但却无论如何都捕捉不到梦中那一丝奇妙无比的灵感。某次进入梦境的时候,我发现书桌前多了一张像是备忘录的纸,上面写着:
“只有穿越虚空而来的精神投射在名为亨特的凡人身上……”
后面的笔画进行到一半,而我手中捏着的炼金羽毛笔在上不经意地划过一道弧线。
那时我真的认为,来自地球的许明山的精神,在投射到不知相隔了多远,甚至不知相隔了多么不可捉摸的虚空的亨特身上,会产生某种奇妙的反应,这才导致了《黄衣王》的诞生。但是,这部剧本咋看起来似乎完全配不上亨特——这位小有名气的学者——如此赞誉。
“卡蜜拉:说您呢,先生,面具要摘下来。
陌生人:当真?
卡茜达:真的,是时候了。除了您,我们全都褪去了伪装。
陌生人:我没戴面具。
卡蜜拉:(惊吓不已,对卡茜达悄声说)没戴面具吗?没戴面具!”
这个片段来自《黄衣王》的第一幕第二场。我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我是这么评价道,作为恐怖效果而言还算不错,但掩盖不了第一幕作为整体的平庸与单纯。我错了。
第一幕的平庸与单纯,无非令随之而来的打击变得更为可怕。这绝对不是身为地球上某个不起眼的人类个体的我,所能谱写出来的不朽篇章。是某个无以名状的存在要借着我的手,去促成《黄衣王》的诞生。我甚至疑心会不会在其他一些世界里,也有一些稍显独特的心智被祂诱惑,将《黄衣王》的恐怖带到人间。
那位神秘的存在用如此美丽的、骇人的创作诅咒了整个世界,字里行间直白朴素得可怕,讲述的真理却又是如此的颠扑不破。那些邪恶的书页中没有违反任何原则,没有散步任何异端邪说,也不曾践踏任何一种人类信仰。然而,它也无法用任何已知的标准进行评判。我的理性思维在进入梦境的那一刻起就消失殆尽,艺术的最高准则在《黄衣王》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地被摧残灭尽。人性无法承受那样的文字格调,无论是高雅还是庸俗的灵魂都无法因那浸染了最纯粹毒药的文字而成长[5]。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我回到现实世界中的时候,第一幕以后的内容并没有遗留在我的记忆里。我想它们已经不是人类大脑所能记录的信息了。
最后一次进入这个梦境的时候,是《黄衣王》出版之后的某一天,我想大概是过了一两个月吧。亨特这次难得地保持了自我意志,也是我做这个梦以来保持得最强的一次,作为许明山的我终于是沦为旁观的角色。我依然拥有着作为亨特的记忆,那些因时光而平静的往日片段似乎被某块投入湖面的巨石粗暴地打破了。是妮娜的死讯,自杀。在那块石头下沉而形成的漩涡周围,我瞥见了她活跃在舞台上的美好身影,饰演的角色是卡茜达。
就在这时,我看到自己饮下不知用途的淡紫色魔药,然后在床上安静地躺好。真奇怪,我明明能感受到亨特心中翻滚激荡的思绪,可外在的表现却是怪异而反常的平静。我陷入了昏睡,尔后被现实世界的闹钟声唤醒,整个过程短暂的令人隐隐不安。
我再也没有做过那个梦了。
在这之后的好多年里,我一直将这个秘密深深地埋藏在心里。我走访了许多修行道场,谈论了许多关于灵魂和梦境的事。我考上了米斯卡塔尼克大学,在四年后取得了心理学和哲学的双重学位。现在,我身处rath的测试机关,即将作为志愿参加测试的研究者进入soul translator。这是野心勃勃的人类企图利用量子通讯,制作出的或许能沟通灵魂的某种高端设备。
“许先生,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我向名为比嘉健的瘦小男人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在脑海中默念口令:
“link start!”
某种奇妙的色彩缤纷的光芒充斥着我的视野。我对此并不感到陌生,因为在之前使用其他完全潜行设备时已经体验过。但是,随后的测试界面并没有如期出现;那些抽象的流光在变幻,在组合,在汇聚构建出我阔别已久的无名世界。
我心中永远怀着的,关于“苍白面具”的记忆,现在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卡尔克萨的天幕被群月环绕,黑色星辰高高地挂在深渊般的夜空中。不对,那不是我曾经梦到的地方:高塔耸立,石碑昂扬,戴着苍白面具的高大身影黄杉褴褛。这是存在于本应不存在的时空中的,繁盛时期的卡尔克萨。
云涛惊拍岸,双日沉湖中,魅影笼罩:尽在卡尔克萨。
暗星夤夜起,群月贯长空,异象之最:唯有卡尔克萨。
毕星泣哀歌,黄王衣衫破,民不知死:此乃卡尔克萨。
欲歌吾声竭,欲哭泪俱干,此身亡矣:葬于卡尔克萨。
哈利湖中的倒影站起身来,面带微笑地朝我走来。我的内心不知为何感到非常的平静与祥和,我也带着微笑向他走去。我们在微笑中合二为一……现在我终于知道那天对方没说完的,那种音节古怪不似人类的语言,说的是什么了。ia! ia! hastur! hastur cf'ayak 'vulgtmm, vugtlagln, vulgtmm!
[1]:h. p. lovecraft,《翻越睡梦之墙》。
[2]:h. p. lovecraft,《银钥匙》。
[3]:h. p. lovecraft,《夜魔》。
[4]:ambrose bierce,《一个卡尔克萨的居民》。
[5]:robert w. chambers,《黄衣王》。
(本章完)
第137章 【番外】虚境的梦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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