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一颗巨大的火球,悬浮在天与地的边缘,慢慢悠悠地往下坠。万里无云的天空蓝晃晃的,像一片明净的天湖,放射出宝石的光芒。那一抹天蓝渐欲向宝蓝色过渡,越来越趋近于珐琅彩的釉色,又似填入了无数的碎金,金光闪闪、鲜艳夺目。蓝桉和若苹都忍不住为这夕阳驻足,余晖中,一个架着黑框眼镜的男孩旁若无人的在画本上画着速写,寥寥几笔,这一片绝美的风光已经跃然纸上。
若苹呆望着那幅夕阳图惊叫起来,“霍晨,你画得真好看!”霍晨从一阵专注中回过神,“是你!你们下课了吗?”若苹一脸崇拜的点点头,“今天你没有执勤吗?”霍晨伸手抬了抬眼镜,“下午是我同事值班,本来想去听公开课,经过这里发现风景太美了,就想着画下来。”蓝桉不由得愣了一下,“怎么?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霍晨锤了锤僵直的胳膊,缓缓地站起来,“我是保安啊,刚上岗一个月呢。”
霍晨185的身高,人黑黑瘦瘦的,看过去就像个大男孩,但那张脸似乎饱经风霜。蓝桉摇摇头表示不信,“可是你画的这幅画明明是专业水平啊!我们班至少有一半的同学都不如你呢!”若苹倒是很淡定地笑了,“他真是保安,上个月开始在图书馆执勤的,他上班的时候我都看见好几回了。霍晨其实就比我们大两岁,本来是跟我们同一届参加高考的,可惜高考的前一周出了车祸,高考的时候去不了还在住院呢,所以他现在边打工边复读。”蓝桉很八卦地笑了,“看来你对他很了解?”若苹心虚得脸都红了,“哪有?我只是在图书馆勤工俭学的时候跟他聊过天。”
若苹说的确是实情。霍晨上个月初才刚出院,跟着老乡到y市打工。本来那天只是碰巧到大逛逛,手上还拿着大包小包行李,门口的保安就问他要不要找工作,他想反正工作还没着落,就答应了。没值班的时候,霍晨会去旁听公开课,或者在走廊上观摩挂在墙上的画,还有一些名人的讲座他也会去听,收获很大。
保安的排班时间不规律,有时候甚至是夜班,在业余时间被极度压缩的情况下,霍晨依然拿着个小本在学校里到处画。霍晨是一个头脑清醒的人,虽然他被意外耽误了第一次高考的机会,只能暂时当保安。保安是一个普通的职业,工资不高,不过霍晨并没有过于看低这个职业,他用辛勤的劳动养活自己并为今后铺路。毕竟大部分人当保安都是做半年、几个月过渡一下,没有谁会把保安当做一辈子的事业来做。
在图书馆当保安最大的好处,莫过于可以在图书馆随意进出,还不用办理借书证,就可以阅读任何一本书。霍晨何曾见过这么多书?他一下子被这浩瀚的书海给迷住了,只要有机会进到图书馆里面,他就废寝忘食的靠在书架上看书。霍晨简直对这些书都相见恨晚,他有时候会想,如果他从小就生活在书香门第该有多好啊!
霍晨出生在农村,母亲在他5岁的时候,为了生他的妹妹霍香难产去世了,父亲从此打了光棍,村里很多人都经常嘲笑他们家。父亲一人含辛茹苦的把他们兄妹俩拉扯大,家里粮食不够吃,父亲三天两头饿着肚子下地干活,也要在锅里给兄妹俩留一顿饱饭。所幸的是,父亲30岁那年正巧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大潮,他拼着老命为自己也为这个家博了一把,在乡镇里办起了实业。
第二年霍晨家就出乎意料的富裕了起来,同村里从前惯于嘲笑他们的人,都暗地里眼红不已。然而霍晨的父亲不是一个爱记仇的人,他给每一个有求于他的父老乡亲、同宗亲戚都安排了工作,好不容易富裕了就要带着大家一起富,在这世界上生存,谁不希望过上好日子呢?
可不曾想风生水起的日子没过几年,就碰上了金融危机,大批企业接连倒闭,老霍家辛辛苦苦办起来的工厂也未能幸免。树倒猢狲散,许多在工厂里靠着老霍赚了钱的乡亲们登时变了嘴脸,都不再巴结他们家了。父亲像变了个人似的,经常一连好多天都不出门,在家里整日整日地借酒消愁。霍香心细,她趁父亲熟睡了偷偷告诉哥哥,“爸爸总是对着妈妈年轻时的黑白照片哭,嘴里还含混不清的说着话,像是在倾诉,爸爸想妈妈了!”霍晨的父亲母亲本是青梅竹马、自由恋爱,这在农村十分难得,可不幸的是,他们结婚7年就过早地阴阳相隔。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父亲经营的工厂虽然倒闭,家里条件总是比之前只是种田要好很多,但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霍香初中毕业之后就不再读书了,趁着家里光景还没有彻底衰败下去,匆匆忙忙地嫁了人。妹夫是一个比霍晨大3岁的年轻后生,家庭条件远远不如老霍家,因为暂时没钱盖新房,就一起把妹妹的闺房收拾一新,心甘情愿的成了入赘女婿。那一年霍晨读高三,平日里都住校,一个月只回一次家。
车祸发生之后,霍晨的心情跌落到谷底,难言的心情却无处可说。原本他的估分至少在本二线上的,就这么放弃大学梦,他实在是心有不甘。可是霍晨也不好意思在家里继续混吃混喝了,住院的那几个月已经让家里的积蓄见了底,他不想让新婚不到一年的妹妹为难。于是,病情一见好转,霍晨就义无反顾的办理了出院手续。碰巧一个老乡要到省会y市打工,霍晨就跟着他一起出外谋生。
这天中午,霍晨跟同事交了班后,就照例坐在图书馆的书架边上看得如痴如醉,连若苹在身边站了很久他都没有发现。若苹好奇地拍了下他的肩膀,“霍晨,你这么专注是在看谁的书?”霍晨很意外的抬起头,才发现若苹站着自己面前,“是余秀华的书,我妈妈生前最喜欢余秀华。”霍晨依稀记得,母亲极其聪明,只是在学校受过的教育不多,村里有一个城里慈善捐赠的读书角,母亲拾掇完家务总喜欢从那儿借书看。而余秀华的名字,是霍晨长大后从读书角的借阅簿上偶然翻到的。刹那间,霍晨尘封已久的记忆像火山爆发一样喷涌而出,自己3岁的时候,是母亲手把手教他画画,在乡村里,这样的美术启蒙极其少有而珍贵。后来家庭稍微富裕的那几年,霍晨用父亲给他的零花钱自己在镇上报了美术补习班,要不是他的母亲,霍晨也不会与美术结缘……
若苹的心咯噔了一下,但是不敢在霍晨面前流露出悲伤的表情,“我也喜欢余秀华。如果把诗歌比喻成画,那么余秀华的诗是立体的。因为在这字里行间有情绪,有思考,有画面,有时光,有与自然界相通的感官,有天地万物的悲欣!”
霍晨听了她的话有些震惊,一时掩盖不住眼底的自卑,“你真不愧是读过大学的,能看得这么通透,我真羡慕你!”若苹不以为然,“读过大学怎么了,这不能一概而论的,我们班很多同学连余秀华是谁都不知道呢,他们从不看课外书,每天晚上都是打游戏、追剧,期末考试临时抱佛脚。”若苹顿了顿,接着说,“你努力努力,复读一年,说不准也能考上大学呢!”
这句话不偏不倚,戳进了霍晨的心窝里,人海茫茫,在异乡漂泊还能逢上知己,实为人生幸事。霍晨顿时觉得眼前这个女孩特别贴心,唯独在她面前,能够找到失去已久的自信和温暖。而若苹实际上对霍晨有一些小崇拜的,她看霍晨的每一个眼神里都闪烁着星星。霍晨和若苹名正言顺地恋爱了。
大一下学期过得特别快,一晃又快到期末了。吴淑娴老师的办公桌上堆满了要评分登记的素描作业,她觉得一个人登记实在是力不从心,只好打电话叫蓝桉来帮忙。蓝桉二话不说就放下手头的事情,趁着中午时间来吴老师办公室协助她做事。时间似乎又回到了蓝桉刚刚认识吴老师的时候,但是细心的蓝桉发现,办公室里的陈设跟上次来的时候相比变化了很多。
最引人注目的是,办公室里多了一个玻璃橱窗的书架,蓝桉无意间瞄了一眼,发现书架上摆放的竟然都是文学类的书籍,好几本书的作者蓝桉也喜欢,比如张爱玲、木心、叔本华。这个发现让蓝桉很兴奋,“您竟然也喜欢看他们的书!我还以为,您书架上放的都是美术类的书籍呢?这些书是您的还是徐老师的呀?”
吴老师和蔼可亲地停下手上的事,“是我自己的书啊,徐老师她没有把书带到办公室来。学校这个学期给每间办公室都配了书架,但并没有硬性规定一定要放什么书啊。蓝桉,你爱看书是好事。生活一半在路上,一半在书房。文学有换性作用,越是内心虚弱的人越需要文学。而绘画和文学本来就是相通的,因为都属于艺术的范畴。阅读可以丰富你的阅历,对你今后的插画创作也有好处。”蓝桉很听话地点点头,“嗯,老师,我记得了。”
桌上的素描作业堆积如山,蓝桉开始埋头登记分数,办公室里只剩下“沙沙”的翻页声。恰巧窗外一阵清风吹来,蓝桉闻到一阵淡淡的绿茶幽香,不由的深深呼吸了一大口,“好香的茶馨气,怎么觉得味道很近,就在我们房间里?”
吴老师见怪不怪,“是徐老师茶杯里飘来的,她现在每天都要喝茶哩。”蓝桉艳羡地朝徐老师办公桌上看去,只见桌上摆着一套粉青汝窑的荷叶壶、荷花杯。
荷叶壶上由中心向四周蔓延的叶脉立体感十足,宛若清风拂过荷叶边缘波状起伏,如裙摆一般轻盈,栩栩如生。茶壶口一圈无釉,久用已染上茶色,形成了独特的铜口装饰。壶体内外披粉青汝窑釉衣,大约茶壶经常有茶水润泽,出了蝉翼开片,器便有了生命。釉面开片细密如绽开的梅花花瓣,多呈斜裂开片,深浅相互交织叠错,又像是银光闪闪的片片鱼鳞。
旁边的荷花杯釉色莹润如玉,青中泛红,似是涂了一层粉,隐隐闪现着含蓄温润的色泽,精光内蕴、凝重深沉。荷花瓣瓣片片分明,上面的纹理显然是经过细心勾勒而成,透亮如翠,温润如脂玉。杯中的茶汤色泽金黄光亮,香气清鲜,芽尖有的悬空竖立着浮在水面,有的下沉杯底,形如群笋出土,又像银刀直立。显而易见,徐老师泡的茶是君山银针,由未展开的肥嫩芽头制成,芽头肥壮挺直、匀齐,嫩芽表面满披茸毛。
荷叶壶、荷花杯下面垫着经过风化的老榆木板,自然纹理古色古香。徐老师人不在茶却未凉,蓝桉不禁纳闷,“徐老师怎么不在办公室午休啊?她的茶泡着还没喝呢。”吴老师笑了笑说道,“她被校长临时叫到办公室去了……”吴老师只说了半句就没再说下去,脸上蔓延上了些许忧郁。她何尝不知道,校长找徐烨去谈话,是因为她虽然年纪轻轻,就已经评上了教授,前阵子评上还没过多久,这次说不准是要让她担任什么行政职务呢!
吴淑娴和徐烨是同一批招进大的老师,刚入职的时候,她俩除了上课天天形影不离。可是成人世界的感情哪有绵延不绝的?这些年,即便嘴上不说,淑娴也感觉到,徐烨和她的关系渐渐的变淡了。也许是因为,淑娴到现在为止,只评上了副教授;也许是因为,淑娴有家庭要照顾,天天要为了一大家子人奔波,而徐烨至今独身;也许是因为,徐烨懂得巴结校领导,时不时的展现自己的工作能力,淑娴却只埋头教书。那青涩又美好的情谊,终究抵御不过现实的寒风,一点一点地远去了……
第二十章 现实蹉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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