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通常都只会用鸡毛掸子扫一扫,这会儿上面还是蒙了一层。
她擦掉一些,灰白墙面上露出一些长长短短的痕,最上面的一道,跟她现在的身高一般。
最下面的一道,隔了十几厘米。
她看着想笑,十三岁那会儿她才一米五二,他弯着腰都比她高出一大截,直起身的时候更是要仰望的程度。
也许在他眼里,她不过就是个小孩子。
白芷低头在兜里拿了张出门之前特意带上的湿纸巾,将玻璃相框擦干净。
照片逐渐变得清晰,二十岁的他侧坐在廊檐下,半倚木圆柱,看向前方的小海棠桥,侧脸的嘴角有很浅的弧。
像秋水芙蕖,倚风自笑。
她伸手覆上玻璃外壳,太阳光斜斜的,恰好落到她指间。
照片里,他侧着脸在阳光下笑。
这感觉好奇妙,以前她只能摸到这照片,而如今,她不仅摸到了他二十岁的照片,也摸到了七年后二十七岁的他。
那是一个很鲜活的人,有很高的体温,跟她有过很亲密的温存。
他不再是像一个永远触及不到的梦境,有了真实的触感和记忆。
是他身上清冽的香味,是他在她耳边低语时的声音,是他指尖掀起的浪潮。
是午夜梦回时,从背后伸手给她的拥抱。
也许他已经忘了二十岁那年曾在江南的这个小镇里留下了这样的一张照片。
但是没关系,她都有好好替他保管。
他春风得意、阳光明媚的二十岁,永远永远会有她替他记得。
接连出了两日太阳,到除夕这天天气预报说要下雪,一整天都是雾蒙蒙的。
吃过早饭,白芷拿了膏药替阿婆贴。
阿婆早年间受了很多苦,现在年纪大了,患了很严重的风湿,一到阴雨冷天就更严重。
看过很多医生,都说这病难以根治,只能靠吃药养着。
昨晚半夜起床去上厕所,在黑暗的客厅里听见动静,打开灯才发现疼的睡不着觉的阿婆偷偷爬起来擦药。
那身影缩成小小的一团,佝偻着,连擦药都费劲。
见她开灯,吓了一跳,又马上装作没事人的模样摆摆手:“我没事,就是睡不着起来坐会儿。”
生怕她担心。
昨晚当着阿婆的面她没表现出什么,回到房间却偷偷哭了半夜。
她不明白为什么阿婆老得那么快,一转眼就行动不便。
明明以前,她还能冒着大雨背着自己去学校读书的。
白芷贴膏药的手忽地一顿。
也不知看一趟要花多少钱?
她那卡里,还有之前打牌赢的五十万,够吗?
白芷轻呼一口气,将这个想法甩开。
那始终不是她的钱,就算是要用
这天除夕的雪是从上午开始下的。
白芷做了几样菜,又准备了个火锅,邀请五爷一家和周姨一家中午过来吃团年饭,感谢他们帮她照顾阿婆。
五爷提着东西进了院子就喊:“哟呵,好大的雪,明年是个大丰收啊。”
阿婆笑得比前两日还开心,拄着拐邀他们进来坐。
周姨进厨房帮白芷弄菜,随口跟她闲聊几句,问她有没有谈恋爱。
白芷笑:“没呢,周姨。”
周姨开玩笑似的问:“觉得你瑞哥哥怎么样?”
吓得白芷手一抖,她又说:“开个玩笑,你瑞哥哥一会儿才来,这会儿有学生找他呢。”
周姨家的儿子叫苏泽瑞,今年二十五岁,大学毕业后就回到这里当了一所中学的数学老师,相貌脾气都好,在本地有车有房,对很多人来说,确实是个很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他来的时候带来了给阿婆买的新衣服,亲自帮她试穿。
大人们一直打趣说他们般配,就连阿婆,虽然没应和,但脸上也挂着很满意的笑。
白芷知道,也许跟苏泽瑞在一起,是除了她之外,众人皆欢喜的圆满。
但人生终究是不得圆满的。
也不该由她来圆满。
她即便是只孤鸟,却也只想停靠在那一座神秘遥远的海岛。
哪怕就一秒,海水涨潮,从此后再无处落脚。
除夕晚上白芷要守岁,洗完澡出来已经是夜里十点半。
雪下得人很怕冷,她连头发都没吹干就跑到火炉边坐着烤火。
阿婆已经睡了,电视里在放春晚,窗外漫天雪花飞舞,她点开微信,手指落在置顶的对话框。
那天晚上傅玄西说一个人睡觉有点冷,她说要给他买个娃娃,但是网上的商家都不发货。
她又问要不叫个跑腿去超市里买一个?
他嗤笑:“你真觉得我缺你那么一个娃娃?”
她问:“那你缺什么?”
“你觉得呢?”他问。
她好像懂,却又不懂:“我不知道。”
似乎想听他亲口说,缺个她,需要她。
她贪心,渴求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他却只问:“装什么傻?”
反正就是不说她想听的。
她哪里拿他有办法,最后还是她先服了软,委屈巴巴地问他:“那怎么办?”
“打着电话睡,会讲故事么?”
“灰姑娘?七个小矮人?卖火柴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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