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寄与蜷缩成一团, 似乎连蓝色的血液都被浸染成黑色。
    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 是一条浓重的黑色丝线, 正在闻寄与的身体里不断飞快游走, 所过之处，崩裂开更多细小的伤口……
    贝丽卡脸色一变，猛地从软椅上起身：“怎么回事？”
    何昔乐将刚刚所有的事情快速说明：“我现在需要怎么做？”
    贝丽卡抿住唇，即便涂得火红的唇，也掩不住她苍白的脸色。她盯着面前的章鱼看了半晌，深吸一口气道：“你不需要做什么。”
    嗯？
    何昔乐微微张开嘴。
    怎么可能……不需要做什么？
    何昔乐眉头深深蹙起，目光凝在爱人身上。
    他非常想靠近，利用自己知道的所有办法缓解对方的痛楚，但又怕贸贸然的行为，会造成闻寄与更大的痛苦，无奈之下，何昔乐就像个被强行楔进木头的钉子。
    “这是他的必经之路。你什么都不必做，就待在旁边看着他就好。”贝丽卡伸手抚了抚长发，怜悯道，“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无论是谁站在这里，都什么都做不了。”
    何昔乐茫然：“……因为这是他以前经历过的，所以我现在无法干涉？”
    “嗯。”贝丽卡轻声说，“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将伤疤揭开给你看，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有他自己的用意。你可以等他好起来时亲自问他。”
    何昔乐的肩膀放松一些。
    ——最起码陛下不会有生命危险。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敲响：“阁下，用餐了。”
    何昔乐下意识看了眼贝丽卡。
    贝丽卡表情严肃道：“听我说，你现在不能出去，更不能让那名侍卫进来。你打给我是正确的，因为陛下现在的情况，还涉及到一些别的机密内容，除却我们，不能再让任何人看到陛下虚弱的模样。记住，是任何人。”
    何昔乐抿了下唇。
    从陛下发来的消息看，他是信任贝丽卡的，所以何昔乐也可以完全信任对方。
    何昔乐扬声说：“我现在有事，也不饿，不准备用餐，等晚上再说吧。”
    侍卫131虽然疑惑，向来干饭积极的何昔乐阁下，今天竟然不打算吃饭，但毕竟是何昔乐亲自下的命令，他应了一声，就又退走了。
    房间中陷入寂静。
    “他会没事的。”贝丽卡道，“虽然这么形容陛下很奇怪，但他一向是坚韧的。任何困难和苦楚都不会打倒他。”
    “那……我可以触碰他吗？”何昔乐问。
    “当然。”贝丽卡说，“但你的行为不会对结果造成任何影响。”
    何昔乐点头：“我明白。”
    他说完，补充道，“谢谢您，有空我和陛下过去看您。”
    贝丽卡摆摆手。
    看到这一幕，她也晒不下太阳了，一双眼眸望着远方，像是陷入了什么悠远的记忆，等回过神来，她美目望向房间中小心翼翼伸手抱住闻寄与触手，全心全意闻寄与的何昔乐，在心中长叹一声，主动伸手将视频通话关闭。
    现在，时间是属于那对小情侣的。
    贝丽卡站起身，撇撇嘴：“还以为你要单身一辈子呢。”
    没想到最最难找伴侣的闻寄与，竟然抢先找到了可以共度一辈子的爱人，而且他的对象，质量还这么高！
    回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一幕，贝丽卡眯起眼。
    别说看起来弱小软绵的人类，任何一个海欣娜人，甚至连已经见过这一幕的贝丽卡，看到闻寄与的惨状，以及对方的模样时，都不禁心生怖意。
    然而在他们眼中，最应该害怕的何昔乐却堪称冷静，说话也几乎一针见血，视频接通，不是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不是问闻寄与现在怎么了，而是问他需要做什么。
    “运气真好啊。”贝丽卡感叹。
    另一边。
    何昔乐根本没注意视频已经挂断了。
    他的心思已经不在贝丽卡身上了。
    ——自之前回程，章鱼变大后，前者的身形就已经让何昔乐无法圈进怀里，何昔乐只好退而求其次，尽力抱住爱人的触手，以作安抚。
    抿着唇，何昔乐焦虑又难过地看着闻寄与。
    他心想，这种痛苦，是以前闻寄与还未成年时就经历过的吗？
    为什么？
    他之前看书，也没听说谁的第二特征，会带来这种后遗症？
    难道是因为基因紊乱，两种不同的基因在体内打起来了？毕竟闻寄与是绝无仅有的，明明第二特征是黑色纹路，本体却是大章鱼的海欣娜人。
    ——这一点，对整个海欣娜来说都十分罕见，且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否则前任国王和王后，不会宁愿承受出轨的污蔑，宣称陛下没有章鱼基因，也不愿让外人知道陛下两种基因共存。
    这一切，估计都要闻寄与清醒后才能知道答案。
    但这不重要。
    现在的何昔乐，最关注的是，这一切还要多久才能结束？
    快点结束吧。
    快点快点。
    何昔乐忍不住将祈求观音菩萨，又后知后觉想到，海欣娜压根就没有观音菩萨，连这一点能临时抱佛脚依托的信仰都失去的感觉，让何昔乐心中更加难过。
    他弯下腰，将脸贴在陛下的触手上，蓝色的血液蹭在何昔乐脸上，有些痒痒的。
    何昔乐心情压抑，静静地看着陛下，一遍遍在心中默数。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为什么还在痛？
    这场酷刑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即便没法体会闻寄与一丝一毫，何昔乐的心脏却像是被攥紧，呼吸不上来，一阵闷痛。
    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抑制不住地往下落，滴在陛下蓝色血液中，却并未相融。血液在地毯上起了一层膜，将何昔乐晶莹的泪滴裹住，形成奇异的景象。
    “别怕别怕，我在你身边呢。”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
    面前的闻寄与缓慢停下抽搐。
    他周身的黑色终于稳定下来，占据了章鱼的半个脑袋，使得他看起来十分诡异。
    但何昔乐却不怕。
    他猜测，那些黑色的东西，应该就是成人后，闻寄与半张脸裸露出来的部分纹路。如果是这样，那大概就能解释，为什么闻寄与那么痛恨自己脸上的纹路，每天都遮盖着了。
    何昔乐用轻柔的力道抚摸触手。
    闻寄与现在依然是章鱼形态，他看起来十分疲惫，将脑袋紧贴着何昔乐的身体躺下，像是已经睡着了。何昔乐便没有多言，而是安静陪着对方。
    天色渐暗。
    突然，怀中的陛下触手微微蠕动。
    何昔乐没睡，一直都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抱着触手，见状连忙轻抚对方：“还痛吗？”
    一根触手尖尖伸出来，摇摆了两下。
    看来是不痛了。
    何昔乐这才完完全全放下心。
    他正准备板着脸，训斥陛下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就被触手蹭蹭，柔软的触感让何昔乐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他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对方的身体刚经历过重创，现在应该很难受，算账这种事，过段时间也不晚。
    这么想着，章鱼脑袋突然凑近何昔乐。
    何昔乐：“？”
    干嘛突然靠这么近？
    何昔乐眨眨眼，趁机观察，然后轻叹一口气。
    之前的粉色半透明小章鱼多可爱啊，可以捧在手心里，结果现在呢？变得特别大不说，半张脸从中间劈开，一半是正常的粉色，一半是闪电一半的黑色，实在有点不符合人类审美。看来，也不是所有的黑色纹路都很酷，还是很需要底子的！
    何昔乐回想，当初他觉得陛下酷，那首先是因为陛下那张脸帅啊！
    唉。
    “没想到我竟然是个颜控。”
    何昔乐一边小声嘟囔，一边不明所以——为什么陛下还在把这颗头往他这边蹭？
    难道是求安慰？要亲亲？
    确实。
    当初何昔乐还在医院时，有个二十多岁的大姐姐做完开颅手术，就一副委屈的不行的模样，每天都撒娇让自己的男朋友哄她。
    陛下虽然坚韧，但肯定也怕痛。
    何昔乐干脆抬手，捧着大章鱼的脑袋，毫不犹豫凑过去，先啵唧一下粉色那边，又啵唧一下黑色那边，安慰道：“好啦好啦，都过去了。”
    面前，大章鱼整个呆愣住。
    他突然凑近，其实是想看看何昔乐的反应。如果何昔乐不能接受他现在的模样，他就……回头再说，但万万没想到，何昔乐竟然——
    主动亲了他？
    而且还亲了黑色那边！！？
    他亲了他——
    他亲了他！
    *
    第170章 闻寄与：「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