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酥自打学棋以来,每日都会擦拭棋盘,清洗棋子,叩拜唐尧,下棋之前,也必定会焚香沐浴,才行之。”
“这些想来足以证明琼酥对围棋的喜爱之情了吧。”
宣采薇闻言,面色不改,缓缓落了句。
“是吗?”
“可是擦拭棋盘,清洗棋子,我不通棋的丫鬟也会每日做,琼酥姑娘可认为她爱棋。”
“叩拜唐尧,每年参加丹朱宴的棋手大多会做,这其中真正爱棋的又有几人。”
“焚香沐浴,这也不过说明你重视围棋罢了。”
“我从来不否认琼酥姑娘重视围棋,然你是否真正喜爱它,你给不出答案。”
宣采薇的话,周遭众人都能听见。
男子组棋手之中也有人能听见,其中一人眼下划过几分不耐烦。
“女子斗棋就是麻烦,下就完事了,费什么话。”
只他刚说完,一道冷淡的声音立马在他耳边响起。
“俗人看世间皆俗。”
“谁骂我?!”
那人立马转头看向周遭,就见那位江南来的天才少年,给了他凉凉的一眼。
那人立马噤声,毕竟他可不敢得罪这位。
而这位天才少年莫承学话虽这么说,但他眼神却没有落在了不远处的宣采薇身上,而是看了一眼二楼楼阁眸子划过惊喜的众位大能。
眼里微沉,划过一丝淡淡的不屑。
而琼酥看着跟前陡变严肃的宣采薇,心里想说自己可以,可她想了许久,却不知如何自证,且她不太明白,这跟她二人的对弈又有何关系。
于是她问出了口。
宣采薇垂眸,看向棋盘上,琼酥方的白子,淡淡道。
“确实没什么关系。”
“不论答案如何,并不影响我们的棋局。”
“只是……”
宣采薇顿了顿。
“我觉得这个答案,或许对琼酥姑娘而言,该是重要的。”
说这话的时候,琼酥能感受到跟前表情严肃的宣采薇,言语中的真挚。
她似乎真的在为她考虑。
琼酥心里触动了几分。
她本就极其相信宣采薇,所以,宣采薇的话,她还真放在了心上,开始细细回想了下。
但一时半会,她也想不通哪里不对,不知为何宣采薇会这么说。
所以,琼酥直接向宣采薇请教。
宣采薇这一回没有卖关子,她澄澈如山泉的眸子,直勾勾地盯住了琼酥的白棋。
其后道。
“这个问题,琼酥姑娘最该问的不是我,而是它。”
琼酥自己的棋子。
喜欢不喜欢围棋,如若自己察觉不出来,便问问自己手中的棋吧。
琼酥微愣,跟着宣采薇,看向自己棋盘上的白棋。
琼酥盯了一会,刚想说不知道,眼神却冷不丁注意到自己为了诱惑宣采薇舍掉的那些地盘。
那些地盘上,原本都躺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白净如月,讨喜可爱的白色棋子,是琼酥的手中棋。
其后,琼酥眸子一愣,快速回忆起了宣采薇最近几个回合的下法。
时间在一息一息推移着,宣采薇跟前的琼酥在起初的愣怔后,其后陷入绵长的沉默。
好一会,琼酥终是抬头。
而这回,原本严肃的宣采薇,却在同琼酥对视之时,嘴角轻轻上扬。
她看向跟前眼里过了水意的琼酥,说了最后一句话。
“已识棋之重,盼君多怜惜。”
琼酥闻言,心里更是大为感动,只后悔没早些同宣采薇相识,没早些同宣采薇对弈。
棋局之中,为了诱敌,割舍自身,算是常见棋路。
琼酥的棋路是没有问题的。
问题是出在琼酥的极致的冷静。
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棋子,于她而言,不过是求名求利求胜的工具。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喜爱棋子的。
可方才宣采薇让她问问棋子本身,她才恍然间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
她对棋子,甚至对围棋,并没有投入真正的感情。
只是因为围棋重要,她才学的,只是因为围棋是她的立身之本,她才学的。
即便她连自己都骗过了,可是棋子是知道的,棋子会告诉她真相的。
只因她在舍弃掉自己的棋子和地盘上,她内心没有一点波动。
没有难过,没有伤心,没有为舍掉的棋子有过一丝一毫的动容。
可那些棋子,并不只是单纯的棋子。
更是为琼酥驰骋沙场的“英勇将士”。
它们无畏无惧,一如既往地相信着执棋者的所有决定,也就是相信着琼酥。
即使被抛弃,被舍掉,被利用,从未有过怨言和反抗。
他们全心信任着琼酥,任由她摆布,可她在舍弃他们后,心中竟然没有一分情绪是为他们而存在的。
以前,她以为自己这样的状态是最为上佳的,极致的冷静,能助她更好的得胜,现在恍然想起,琼酥才深刻认识到自己的凉薄和残忍。
那些为她冲锋陷阵,舍掉自身的棋子,她从未为他们心疼过。
她原来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围棋,只是利用它而已。
这一点,是宣采薇让她意识到的。
于此,琼酥再一次感受到了宣采薇的温柔,想来她先前并不想明说的,琼酥一次次舍掉自身地盘和棋子,设陷于宣采薇,宣采薇棋力是胜过她的,怎么会如此轻易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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