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黎瞟了她一眼道:“不用紧张,来人是给我送东西的。”
开了门,一个家奴捧着一个木案上前:“二爷,您的发冠打好了。”
谢景黎随意地指了下桌子:“放那儿就可以走了。”
陆婉莹看着那个发冠,眼睛都直了,那发冠用金丝穿成,上面足足镶了九十九颗珍珠。
瞧那温润饱满的成色,流转着淡粉的荧华,是东珠无疑。
寻常家里一颗也难得,即使是富贵人家,也没有这样堆了九十九颗在一个首饰上的。
九十九颗细小精致的东珠点缀在发冠上,没有一颗形状有异的,清一色的完美无缺。
嘉王府果然气派。
谢景黎细长的手指转动着发冠,珍珠雪白,竟也比不上那玉指的温润肌理夺人心魂。
金丝贵气,也比不上端详着发冠之人雍容的十分之一。
突然,金丝线居然断了,珍珠如雨滴般倾泻,在地上洒落一地。
陆婉莹下意识地去捡,满屋子里的仆妇也惊惧万分,纷纷捡了起来。
谢景黎佯装盛怒道:“什么蠢货,一个发冠都做不好。”
家丁们也跪了一地:“二爷息怒,二爷息怒。”
捡了半天,仍差了几颗珠子没找到,家丁战战兢兢地将东珠收进盒子里,递到谢景黎面前。
“这数也不齐了,发冠是做不了了。”谢景黎可惜道。
“那先留起来,再买几颗珠子,齐了再做。”陆婉莹小声道,她知道谢景黎这时候一定生气至极,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他倒是其次,那些犯了错的奴才,才真的有性命之忧。
谢景黎睨着她:“你以为东珠是这么好得的吗?”就这九十九颗,都是他寻了大半个月才有的,已是市面上能找到的全部了,剩下的有是有,成色却入不了他的眼。
陆婉莹哑口无言,只能紧张地绞着帕子。
“这珠子穿了孔也没法作他用了,索性你拿去穿东西吧。”谢景黎嫌弃地把木盒往陆婉莹面前一推,再也不看。
“给我?”陆婉莹吃惊,这些上等的珠子,说不要就不要。
谢景黎的手隐入袖子,摩梭着掌心他提前藏起来的几颗珠子,脸上仍是冷淡:“随你怎么处置。”
陆婉莹不禁莞尔,有了这些珠子,她娘留下的项链就可以复原了,剩下的还可以拿出去换钱。
私宅外面,举着木案的家丁交头接耳:“你说二爷干嘛做了头冠,又让咱们把金丝掐断?”
另一人道:“大人们的心思,咱这些小的哪知道?总之替他们办好事,不受罚,按时有工钱拿就行了。”
“哎,这话也在理。”
当晚谢景黎果然在这边住了下来。
弯弯的上弦月挂在檐角,映衬着银质的风铃。晚风吹过,风铃发出玎玲的声音,煞是好听。
谢景黎披着一个灰鼠皮的披风站在檐下,清冷的背影萧瑟,精致的面容只看得到一个侧脸。
他在看庭中那棵才抽出新叶的桂花树。
那棵树是他少年的时候和他母亲一起种下的,他母亲虽只是嘉王的侧室,却是嘉王此生最爱的人。为了避免嘉王妃算计,王爷将她移到了这个外宅藏起来。
后来这位侧妃去佛寺替生病的儿子祈福,王爷拜托临近的陆家夫妇帮忙照看并送回府中,谁知一队人在山上迷了路,遇到山贼抢劫,谢景黎母亲的马车坠入了山崖,尸骨无存。
算起来,的确是陆家的疏忽和不周,才导致的惨剧。
上辈子的谢景黎一心想复仇,所以将满腔怒火全部宣泄到陆婉莹身上。
静下心来想想,其实陆家夫妇也是无心之失。
无心的过错最是恼人,连怪罪都不知道找谁。
过去种种,譬如朝露,谢景黎无力去追究了。
陆婉莹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好像二十多年来一直这么孤清,咬了咬嘴唇,终于上前将瓷杯递给他:“暖暖手吧。”
谢景黎低头接过,象牙白的瓷杯里飘着几朵桂花,轻轻一抿,果然有甜味。
这丫头是怎么知道他有睡前喝桂花糖水的习惯的?难道是上次娇莺楼他提了一次,就正好记了下来。
陆婉莹心虚,不敢看他,这是他上辈子就有的习惯,这辈子却并没有说过。
她只是下意识地准备了,递给他后才开始后悔。
谢景黎沉沉的眸子一闪:“你有心了。”
陆婉莹笑笑:“我是看屋里柜子里放了许多,才泡给你。”
两人相对,无论说什么气氛都变得暧|昧,谢景黎愣了愣,只好说:“谢谢。”
然后又是长久的静默。
陆婉莹佯装冷的样子搓搓手:“这风口真冷,大人早些歇息吧。”
说完转身便仓促离开,谁知她方才站在廊下木板的边缘,一脚踩了个空,身子失了重心,眼看着就要摔下庭园。
“小心。”谢景黎眉头一跳,杯子也顾不得拿了,伸手就去护她。
“啪嗒”一声,瓷杯在木板上摔了个闷响,谢景黎将陆婉莹拉入怀中,却没站稳,两人的唇如蜻蜓点水般触碰。
陆婉莹瞪大了眼睛,拉着廊柱稳住身子,与谢景黎分离。
谢景黎亦眼睫忽闪,神情很是不自然。
“我......我乏了,回屋了。”陆婉莹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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