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黄的烛火将人影映上槅窗,江寻鹤手心那张画有蒹葭宫构造图的纸正烧为灰烬。他并非冲动无知的少年人,更何况宫中多的是步步为坑的陷阱,故而没有立刻应下,而是问:“裴宫主也无法插手的事,我们又能奈何?”
那侍女挣扎许久,凑上前想耳语。奈何江寻鹤浑身上下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她只好小声道:“娘娘发现,云霄真人给陛下的丹药上……有血腥气。”
江寻鹤目光一动,显出几分凛冽。
“是、是真的。”她瑟瑟发抖,一面讲述一面打量着四周,生怕隔墙有耳,“陛下来行宫时,共带了二十多名妃子,如今却是愈来愈少。上回说丽嫔娘娘身体不适先行回宫了,可那怎么可能呢?丽嫔娘娘是最看重宫规之人,不可能先于陛下回宫,这其中……一定有……有蹊跷……与云霄真人脱不了干系。”
她咬咬牙,加了一把火,“而且,让各位仙长入京的主意,也是那云霄真人出的。”
“好了,我知道了。”江寻鹤拂袖起身,手心一合,灰烬散去,“替我转告贵妃,多谢她好意。”
等那侍女走后,沐青鸢才道:“你要插手?”
江寻鹤略微一怔,片刻后颔首:“父亲让我趁此机会调查十四年前的事,但其他人与此无关,所以,我一个人去就够了,你……”
“我和你一起去。”沐青鸢眼神坚毅:“不要误会,这并非只关系你一人,我母亲一族受累已久,然族中长老讳莫如深,不愿透露半分,既然他们守口如瓶,那我只有自己亲自去查。”
她自幼没了母亲,父亲又是三妻四妾,全靠母亲带到沐家的乳娘抚养长大。十岁不到又因卓绝的天资被带回了沐家,无意间撞破了家族的秘密。
“……有个天资聪颖的表姐,若她还活着,到我这个年纪,应当会比我更出色。”沐青鸢道:“家族的所有资源,也都倾囊给予她一人,原本所有人都觉得,她必将一鸣惊人,但就是这样一个百年一遇的天才,在一次最普通不过的狩猎中,陨落了。”
“长老们给出的说法,是她心高气傲,不听劝说踏入禁地,但就算如此,以她的修为,不至于死得那般尸骨无存。”她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攥紧,“后来我无意间偷听到,那位惊才绝艳的表姐,分明是被人生生挖出内丹,沉尸湖底……”
那时候她太小了,以至于只能将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深藏心底。彼时她的乳娘早已死去,不论是母族抑或是父族,于她都无任何牵挂。
再然后,她来了江门宗,彻底与暗流汹涌的家族斩断联系。
撑在桌上紧握泛白的手覆上一层暖意,沐青鸢抬头撞进一双含笑关切的眼:“那我们就一起去。”
她笑了笑,点头:“好。”
—
月光笼下寒霜,天地一片朦胧。
冰凉的夜色压在肩头,少年的身影纹丝不动。
“你不应入道门……”这并不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在他离开前,那男人用灵识在他耳边道:“你母亲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你并未放在心上。”
顿了顿,他叹息:“不过也罢,想来你有苦衷。”
苦衷?
景箫手心攥紧,脚下的砖瓦被飞溅的煞气碾碎,成为夜风中一抔散沙。
裴怀棠与他素无往来,凭何能知道母亲的遗言,又信誓旦旦地替他辩解?
难道他这一路都走错了吗?
那么什么才是正确的?去做一只永远只能被人戏耍、被人踩在脚底的蝼蚁?
这好似被人窥探着一举一动的错觉令他感到不适。
江衔蝉好不容易爬上屋顶,看到的就是少年站在月色下的伶仃身影。她费力攀着檐角,终于把下半身也拖了上来,趴在屋顶上喘气。
景箫终于注意到她了,看上去有些吃惊:“你来做什么?”
做什么?
因为江衔蝉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剧情到百分之八十了,你快领便当了。
不对,准确来说,是我们快领便当了。
他这个人很奇怪。无论是某绿站打脸文女主重生,还是某点站龙傲天男主重生,求的都是一个爽,靠着自己拥有完整的世界线,一路开挂开金手指,逆袭打脸走向人生巅峰。
他呢?他好像只在开始杀了一个人……就没动静了。
江衔蝉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见到他第一面的感觉,丧丧的,好像世间诸事都引不起他的兴趣。
“你来做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江衔蝉如实道:“我怕你跳楼。”
景箫:“……”
江衔蝉好似真怕他想不开,煞有介事道:“你有什么话想说,可以和我讲,我洗耳恭听。”
他嘴角微动,扯出一个夭折在半途的微笑,而后又转过头。
就在这一瞬间,衔蝉看到他肩头好似趴着一团黑影。那黑影同样穿着江门宗的鹤氅,身形乃至气味都与他一模一样,只不过没有脸,从肩部往下便越来越浅,逐渐融入黑暗。
江衔蝉惊恐地睁大眼,想去提醒他,就听他轻轻说了一句:“我感觉……有点累。”
卧槽,你肩膀上趴着个鬼,你当然累啊。
衔蝉张开嘴,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
提醒不了他,摔!
对了,可以想办法让他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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