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荣……”萧莨沉下声音,艰涩道,“父亲病重,只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萧荣倏地瞪大眼睛:“为何如此?伯父为何也突然病重了?!”
“不是突然,”萧莨微微摇头,苦涩从心口翻涌而起,堵在喉咙处上不去下不来,叫他分外难受,“父亲一年前就病了,一直卧榻不起,原本瞒着朝廷瞒着我们,不想叫我们担心,也怕风声走漏被夷人趁机大举发起进攻,更不愿见朝中有人兴风作浪,换个统帅过去搅得戍北军不得安宁……,可如今,大哥身死,父亲的身体也实在撑不住了。”
萧荣闻言顿时慌了神:“那要如何?伯父他会回京么?戍北军怎么办?”
“父亲写了封信给我,他在信中说他恐怕是撑不到回京之时了,而且新的统帅一日不过去,他便一日不能离开,只有他在,才能稳定军心,”萧莨说罢,眸底已是阴霾遍布,顿了顿,又道,“阿荣,……你可愿随我去西北?”
萧荣一愣,回神时心脏已然怦怦直跳,瞬间涨红了脸:“二哥你要去西北么?你想去接手戍北军?陛下会答应吗?我真的能跟你一块去吗?那我们都走了,伯娘和嫂子她们怎么办?还有二嫂……,他怎么办?”
萧莨轻闭了闭眼,神色沉静:“是父亲要求的,陛下那里,我自会去请命说服他,阿荣,我本该将你留下来,可这圣京城里,亦是是非之地,不带上你,我始终不安心。”
萧荣这样的个性,他只怕他走了,皇太弟的事情又会重演,再有下次,萧荣未必就有那般好的运气,或许带上他一块去边疆,还能护他周全些。
“我自然是愿意去的,我以前就说过,我宁愿上战场也不想读书,是你们不肯让我去,如今二哥你既然开了这个口,弟弟便誓死相随!”萧荣红着眼睛激动道。
萧莨沉声提醒他:“上战场不是儿戏,不是你说想上就能上的,去了那边,你得听我的话,再不能冲动行事。”
“好!我保证不会!”萧荣满口应下。
“你且去收拾准备吧,这事暂且不要对外提,父亲病重的事情,也先别告诉母亲。”萧莨又叮嘱他。
“我自然知道,伯娘那副模样,哪还经得起丁点刺激,”激动过后,萧荣又有些忧心忡忡,“……但是我们走了,家里其他人,他们怎么办?”
“不用担心,”萧莨坚定道,“我会将你们都带走,雁停也是。”
入夜,国公府里一片萧条,随处可见的白幡被萧瑟寒风吹刮地猎猎作响,夹杂着偶尔一两声不知哪个方向传出的啜泣,尽是愁云惨雾。
正院的堂屋里已设置起灵堂,萧莨跪在火盆前,身着丧服,一张一张地烧着黄纸,眉宇沉沉,盯着盆中跳跃的火光,不发一言。
身后响起脚步声,萧莨没有回头,祝雁停缓步走上前,在他身旁跪下,亦是一身与他同样的丧服,拿过一沓黄纸,一张张送进火盆里。
良久,萧莨抬眸望向他,眉心微蹙:“你怎过来了?你还出不得门……”
“没事,我坐轿子过来的,来的时候外头还穿了件大氅,进来这里时才脱下,”祝雁停微垂眸,“我亦是萧家人,理当过来的。”
萧莨怔了怔,不再多说,只叫人进来,在屋中多升了几个炭盆。
祝雁停低声喃喃:“表哥,节哀,母亲和大嫂都病倒了,你得打起精神来,如今你必须撑起这个家。”
萧莨点头,苦涩道:“我知道,母亲和嫂子这会儿都很不好,先头我去看母亲,她一直拉着我哭,喝了太医开的安神药才勉强睡下。”
“……她们一时难以接受,过些时日总能慢慢好起来的,”祝雁停宽慰他,“你多陪陪母亲,也叫人多盯着大嫂一些,就怕她想不开。”
“嗯。”
祝雁停抬眼望向前方案上的牌位,犹豫问萧莨:“兄长的后事,要如何操办?”
萧莨的神色更沉,哑声说道:“萧家先祖有许多都死在了西北战场上,俱是就地下葬,不会再将遗骸送回京中徒耗人力物力,我小叔当年就埋在了那边,大哥亦是一样,只会在京中祖坟里另设衣冠冢,尽快下葬。”
祝雁停一时不知当说什么好,虽他们其实同出一脉,但萧家满门忠烈、世代良臣,却是怀王府拍马都比不上的。
“……雁停,父亲如今病重,来信说希望我能与陛下请命,前去接手戍北军,若是陛下准了,你,会陪我一块去吗?”
萧莨盯着他的眼睛,目光里似有千言万语,祝雁停一怔:“你要去接手戍北军?”
“你肯陪我去吗?”
祝雁停下意识地攥紧手心,他肯去吗?他自然是肯的,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应下,可是他去了千里之外的西北,他兄长要怎么办?他当真不要怀王府了吗?
“那,……陛下会答应你去吗?”
萧莨闭了几闭眼:“我会尽全力说服陛下。”
他再次问祝雁停:“雁停,你能否陪我一起去?”
见祝雁停依旧面色犹豫,萧莨拉过他的手,一根一根松开他指节,贴着他的掌心轻轻握住:“雁停,跟我走吧。”
对上萧莨疲惫哀痛中又隐约藏着恳求的目光,祝雁停心中一阵钝痛,喉咙滚了滚,终是点头应下:“好。”
他只是随萧莨去西北而已,并非不要怀王府,他兄长,……应当会理解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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