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步走至榻前,屈膝半跪在榻上,为姜折微解下沉重的腰带,华贵精致的衣料在他眼前滑落的那一瞬,屋内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炽热了几分。
今日本就天气湿热,冕服又十分厚重,姜折微不过是小睡一会,便已然出了一身薄汗。
他本身皮肤白皙,里衣的衣料又轻薄,被汗一浸便成了半透明的模样,紧紧地贴在肌肤上,勾勒出了令人遐想万千的轮廓。从敷粉般染着动人颜色的脖颈,到奶白色的精致锁骨,再到收敛下束的纤细腰线……
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多有魅力,姜折微就这么坦坦然然地张开手站在榻上,长长的衣料迤逦着,凌乱缠裹在白细的足踝,那恼人的衣襟还微敞着,能隐约看见烙印在锁骨上方的艳色印痕。
裴衍之垂下眼,平心静气的心法又运转了几回,这才终于开口,声音优雅而清冷:
“以后还请尊上不要再自称‘我’了。尊上身份高贵,应自称‘本尊’或者‘孤’,一味自称为‘我’,岂不是将自己与那些蝼蚁等同?”
这劝诫简直来得莫名其妙。
姜折微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而裴衍之也不挑剔,答了句“尊上英明,”便继续仔细为他更衣。
姜折微站在榻上张开双手,垂眸俯瞰着裴衍之。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了刚才的一切,姜折微实在很难想象这人竟是个手控主君生死的权臣。
单从外表上看,裴衍之更像是清雅风流的逸士,举止之间风神疏朗,恍若云行月步,尽管他现在就跪在自己身前,做着只有下人才会做的事,却丝毫没有改变他一身的清朗疏举。
谁也不会想到,在那一双修长如竹、似乎天生就该舞文弄墨的手上,曾经沾染过多少血腥。
而现在,裴衍之正安安静静地拜跪于榻前,用那双修长如竹的手,为他更衣。
……当真是令人快意!
姜折微微微地笑了笑,正享受着这种折辱权臣的快!感,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裴衍之做出了一个不太正常的举动——
在为他换上新衣后,裴衍之并没有为他系上一旁备好的腰带,而是伸手进袖内,取出了一条纹饰华贵、边缘处却泛着不祥暗红的腰带。
暗红色?
那看起来分明就是血!
姜折微的心脏顿时一沉,隐隐生出了几分不妙的预感。
裴衍之替姜折微将那条染血的腰带系好,随即揽过他,将唇凑在姜折微耳边,用优雅温柔的嗓音意味深长地说:
“……下一次再做这种事的时候,尊上可千万要小心点。小鸟儿翅膀没长硬的时候就想要飞出巢去,可是会一不小心摔死的哦?”
温热的气息一下下吹拂着他的耳廓。
裴衍之唇边带着微笑,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姜折微的发丝,那样子和蔼而又亲密,可姜折微的心,却已然一片冰凉。
这种事?什么事?
他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姜折微心里咚咚打鼓,面上却依旧一派从容,轻描淡写道:“裴卿在说什么?孤可是半点都听不懂呢。”
裴衍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尊上若是听不懂,那最好一直不懂下去。”
他轻叹一声,指尖慢慢地自姜折微的发上滑落,捺在了姜折微的咽喉上,语气甜蜜又轻柔,仿佛情人在耳畔低语:
“如果有一天,臣发现尊上其实什么都懂……那臣会觉得很生气、很生气。”
“我……孤不明白你的意思。”姜折微下意识地偏过头。
随着呼吸,微凸的喉结轻轻起伏,少年的血管细而温热,在他的指腹下脆弱地跳动。
裴衍之的眼眸一下子深沉下去。
他没有回答,指尖却沿着姜折微的咽喉缓缓向上,冰凉的指尖滑过色泽艳丽的唇瓣,滑过弧度优美的脸颊,一寸寸抚过细腻温润的肌肤,最终微凉的指尖一顿,停留在姜折微猫儿似微翘的眼尾。
“尊上,您真的不记得自己在衣带上写了什么吗?”
裴衍之的声音有些喑哑,他唇边的微笑消失了,眼中的神色一点一点变深,姜折微感到自己仿佛是被攫住了咽喉的猎物,瞬间被极度危险的预感笼罩。
感到屋内的气机不对,门口守护的侍卫们如临大敌,殿中的气场森严起来,给人乌云压城般的威势。那些捧香奉衣的侍女们个个噤若寒蝉,被这强大的威势压得俯身在地,战战兢兢地头也不敢抬。
裴衍之垂眸,收臂环住少年单薄纤细的腰,修长的指尖轻挑,慢慢地抽出了姜折微腰间染血的衣带。
唰地一声,裴衍之手腕微抖,折了数折的皮纸诏书从衣带的缝隙间滚落下来,啪嗒挂在床沿上,密密麻麻的血字顺势铺开,在描金踏板上迤逦了近半米。
——血字!
姜折微的心头狠狠一跳,尽管不知道前因后果,在诏书铺开来的一瞬间,他依然迅速反应过来:决不能让裴衍之认为自己和这封诏书有关!
“这是什么……裴卿?”
有些不安似的,少年魔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躲避毒蝎一样躲开了那片刺目的血字。
他不知所措地望向裴衍之,一双银白色的眸子干净又澄澈——像是滴落在潭心的月华般,是全然的纯白,不曾被半点的欲念沾染——此时微微大睁着,显出近乎无辜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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