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归默默点头。她要参加大比,去外海练练身手也好,反正按照剧情,她之后会离开天绝岛,踏上更凶险的仙界大陆。既然迟早都要面对,宜早不宜迟,不如现在就习惯起来。
他们两人说话的功夫,外面天色完全亮了。牧云归看了眼天光,起身道:“你昨天没睡好,继续休息吧。我去学堂了。”
江少辞扫过牧云归的脸色,他至少合眼了,相比之下,牧云归才是那个没睡好的人。江少辞淡淡道:“又不差这一天,别去了。”
在天才的世界里,上课还没有他自己看书效率快,课堂向来是他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的。而牧云归听到却瞬间无语,她瞪了江少辞一眼,无语道:“你在说什么?时间快到了,我先走了。”
牧云归回自己房间洗漱、换衣服,她刚刚穿好弟子服,门外禁制忽然响了。牧云归打开开关,一只千纸鹤晃晃悠悠飞入她的窗户,在她眼前化成一排大字。
“因内海出现不明魔兽,学堂停课,恢复时间另行通知。”
字迹在半空中停顿了三息,化成一阵金粉消散。牧云归正在整理衣带的手落下,她今日不用去学堂了,放假来的如此突然。
如果是之前牧云归并不会多想,内海里可能有魔兽,为了大家安全,确实不该继续上课。但她刚刚听了江少辞的话,现在再看这条消息,牧云归顿生疑窦。
她总觉得,停课不止这么简单。
·
竹林幽静,碧波万顷。一行人披着兜帽,快速从竹林掩映中走过。进门后,为首的女子摘下兜帽,冷淡看向屏风后的男子:“南宫家主,不知你突然叫我前来,所为何事?”
屏风后的人影正在烹茶,他扶着袖子,不疾不徐给面前两个玉杯注满茶水:“良辰美景,东方家主何必如此着急?东方家主不妨坐下详谈。”
东方汐将黑色披风交给身后的侍女,自己绕过屏风,坐到南宫彦对面。她看着南宫彦悠然啜茶的动作,冷笑了一声,讽道:“有这些功夫,南宫家主不妨去外面捉拿魔兽。都一夜了,连魔兽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南宫家主可真是沉得住气。”
南宫彦轻笑:“东方家主此言差矣,越着急,反而越要稳住阵脚。若东方家主不满,尽可派自己人去搜查,若能找到,彦某敬家主高义。”
东方汐沉默了。海底深不可测,高阶魔兽都是有灵智的,谁敢潜下水?东方家人丁稀落,东方汐可不放心自己家的子侄去找。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东方汐最终没忍住,皱眉道:“为什么会接二连三漏入魔兽?前几日是一只锯齿魔鲨,今日竟还有更狡猾的。长此以往,谁还敢出门?”
南宫彦吹散雾气,徐徐道:“结界减弱,能有什么办法。只怕这仅是个开始,以后,内海里会出现更多高阶魔兽。”
东方汐仅是想着就忧心忡忡,她问道:“南宫家主上次捕到了完整的魔鲨,不知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南宫彦摇头:“未曾。昨夜去牧家搜查的人回来,也说什么都没找到。”
什么都没找到?东方汐眯眼看着南宫彦,忽然说:“你该不会是有私心,自己藏起来了吧?牧笳母女都是美人,早闻南宫家主怜香惜玉,莫非,南宫家主的爱美之心又复发了?”
不怪东方汐怀疑,而是南宫彦的行为太过诡异。之前南宫彦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办法,还自告奋勇安排人跟踪牧云归,私下里,南宫玄和牧云归走得也很近。这对父子在骗女人一事上无师自通,东方汐真的担心,自己和女儿都被算计了。
想到这里,东方汐眼前不由浮现起那个人。十九年前,她突然出现在天绝岛时,连东方汐这个女人都被惊艳了。那时候她形容狼狈,气息奄奄,可是依然美的惊人。她身上穿着和天绝岛截然不同的服饰,其华美优雅,让东方汐顿生惭秽。
她带着仙人才有的阵盘法器,衣冠配饰和一千年前的仙人如出一辙。四大家族都怀疑她就是仙界之人,可是牧笳矢口否决,之后她诞下牧云归,离群索居,闭门不出,就仿佛安心在天绝岛住下,再没有提过离开的事情。
可是东方汐不信牧笳不知道,天绝岛的灵石储备根本撑不了多久,环岛结界迟早要破。到时候魔气涌入,海兽围攻,天绝岛上所有人都要死。牧云归是牧笳拼尽性命生下的女儿,东方汐不信牧笳会不给牧云归留后路。
当年南宫彦就对牧笳留恋不已,但牧笳冷若冰霜,从不拿正眼看南宫彦。如今牧云归也长大了,她完美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却青出于蓝胜于蓝,比母亲更增一份冷艳清贵。东方汐每次见了牧云归都要震撼,而南宫彦素来花心风流,她还真不信南宫彦没心思。
南宫彦虽然还笑着,但眼神幽深,气息不善。修仙之人可以驻颜,他看起来依然年轻俊美,风华正茂,唯有眼睛里的毒辣狠绝透露出他已不再年轻:“多谢东方家主提醒,我南宫家有人有船,若非顾念情谊,大可带着牧云归直接离开,没必要携带累赘。东方家主,你说是不是?”
“你!”东方汐拍桌,茶水猛地荡出来,洒了半张桌案。水流汇聚成细线,滴滴答答朝外流淌,南宫彦看了看,倏忽又笑了:“开个玩笑罢了,东方家主何必如此激动。东方大小姐和犬子婚约在即,我们两家即将融为一体,还是勿要伤了和气为好。”
南宫彦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东方汐又止不住冷笑:“你用一个庶子换取东方家的独女,可真是好算计。”
说起这个,南宫彦也很无辜:“当初订婚约时,我确实想用嫡子和令媛结亲。后来令媛嚷嚷着要退婚,我也没说什么,是令媛改变主意,不再换婚了。”
东方家当初上门逼南宫玄退婚,本来就是南宫彦默许的。他们已经说好将婚约换给南宫夫人的嫡次子四少爷,谁承想在最后关头,东方漓竟然反悔了。东方漓当着众人的面说生是南宫玄的人死是南宫玄的鬼,东方汐即便恨女儿上赶着,也没办法继续转圜。
东方汐看着南宫彦冷笑,讽刺道:“要不是南宫家主风流倜傥,处处留情,当年婚约也不会出差错。”
两个大家族订婚,条款自然是早就敲定好的,本来双方已经默认让东方漓和南宫夫人肚子里的男胎订婚,遂宣布说东方漓和南宫家的三少爷指腹为婚。谁能知道南宫彦突然冒出一个私生子,顶了三少爷的名头,南宫夫人气得要死,东方家也吃了个闷亏。
东方汐看不上南宫玄已久,要不是最近他突然打通天枢星脉,东方汐无论如何不同意将独女嫁给这么一个人。其实现在东方汐也谈不上多喜欢南宫玄,但是女儿跟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要嫁给南宫玄,东方汐只能捏鼻子认了。
南宫彦确实没在南宫玄这个庶子身上投注多少心思,但他疏忽可以,外人看不起却不行。南宫彦将茶杯放下,弹了弹袖子,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今日专程叫东方家主前来,可不是为了谈这些陈年旧事。”
东方汐也知道大事要紧,便没有再挑剔南宫玄和东方漓的婚约,而是说道:“我们东方家诚心合作,只要能渡过此劫,我们愿意倾族之力协助南宫家,漓儿便是证明。但我们已经押上少主,南宫家主能不能拿出些诚意。明明之前说好了,你却突然给牧云归补足积分,如此反复无常,你让我们如何信你?”
“事在人为,实行起来难免会有意外。”南宫彦淡淡说,“还不是领事堂那些人太蠢了,自作主张,坏了我的大计。既然已经打草惊蛇,再布置下去也无用。将领事堂的人全都撤了吧,日后若牧云归去换积分,也不必再压着了。”
东方汐紧紧皱着眉:“全部撤掉?那我们后面的安排岂不是全盘皆输。”
“这才哪儿到哪儿。”南宫彦轻轻摩挲茶杯,养尊处优的手指搭在鎏金青瓷上,贵气逼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既然她硬是攒够了报名费用,那就如她所愿,让她参赛。”
东方汐颦眉,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南宫彦手指在杯盏上轻轻一敲,眼睛中精光四射:“提前大比。”
·
得知学堂放假后,牧云归换了衣服,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等醒来时,屋外阳光正好,窗檐如洒了层碎金,光辉璀璨。牧云归用力抻了抻胳膊,推开窗户,发现外面停着一只纸鹤。
牧云归惊讶,一天之内,怎么来了两项通知?她打开纸鹤,一行字马上浮现在半空:“大比提前,五日后初赛。”
牧云归瞪圆了眼睛,颇为惊异。日期不是早就定好了吗,为什么突然提前?
牧云归知道昨夜警报触响是因为江少辞,但其他人不知道。如今各家都为了“魔兽”风声鹤唳,长老会却在这种时候提前大比,实在太诡异了。
以牧云归对四大家族的了解,他们保守又傲慢,遇到变故,百分之百会一刀切掉所有隐患,而不是迎难直上。他们如此反常,到底想做什么?
牧云归坐在窗前沉思,余光瞥到江少辞拿了根魔兽骨头去厨房。牧云归没有在意,江少辞么,去厨房很正常。
等等,去厨房?
牧云归眨了眨眼睛,悚然一惊,赶紧追出去:“住手,那个不能吃!”
第22章 山洞 你放手。
牧云归飞快冲到厨房,生怕晚一步就来不及了。江少辞正在开烤炉,听到她的声音,回头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干什么,咋咋呼呼的。”
牧云归看到江少辞的动作,越发窒息。牧云归连忙说:“快放下,那个真的不能吃!”
“我知道啊。”江少辞一副“你傻了吗”的表情,然后把魔兽骨头放入烤炉,“这么好的炼器材料,吃了简直暴殄天物。”
他不吃的理由竟然是吃了可惜……牧云归大受震撼,一时接不上话来。
牧云归茫然了一会,看到江少辞在阵盘上点点划划,十分认真的样子。牧云归心里又生出股不好的预感,牧云归问:“你在干什么?”
“炼器。”江少辞手指飞快点过符文,不经意道,“你们家炉子火候不够,不能炼剑,勉强炼柄短刀。”
牧云归听到眉心一跳一跳的,勉强炼柄短刀,亏他能说得出来。牧云归都不知道该心疼烤炉还是该心疼自己:“你又异想天开。那只是一个做饭的炉子,并非冶铁炉。你这样折腾一次,又得耗费多少灵石?”
江少辞轻嗤,他抬了抬下巴,神态倨傲又张狂:“你打开看看。”
牧云归拆开烤炉的后盖,发现原本浅白色的灵石六棱片已经换成了同等大小的魔晶。牧云归惊讶,江少辞之前一直用的是整块魔晶,牧云归没想到他竟然能把魔晶研磨成和灵石片一样的规格。
要知道魔晶从魔兽体内挖出来的时候是狭长的,而灵石片却工整扁平,差距这么大,他是怎么把魔晶捣鼓成这个形状的?
牧云归沉默,问:“你什么时候折腾出来的?”
江少辞环着臂,下巴微扬,语气十分平淡:“你睡觉的时候。”
他眼角眉梢都是得意,偏偏还要拿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牧云归承认他又装到了,但是,这在牧云归面前并没有什么用。
牧云归潋滟的眸子像一泓湖,平静地看着他,问:“你烤完魔兽骨头后,这个炉子还能做吃的吗?”
江少辞意气风发的表情顿时怔住,他眼睛眨了眨,气焰逐渐降低:“应该……能吧。”
因为江少辞瞎搞,牧云归一怒之下取消了他半月内所有的小甜心。江少辞心情低落,一下午安静至极。但放进去的东西总不能拿出来,江少辞在厨房折腾了许久,终于在傍晚时分,把短刀炼好了。
江少辞单手握着短刀柄,正手反手试了试,说:“有些重,但胜在坚固锐利,勉强还行。”
牧云归也站在旁边,她看着江少辞在半空中挥刺,刀刃划过空气,都能传来猎猎的破空声。
人不靠谱,但这柄兵器没得说。在今日之前,牧云归是真的不知道,厨房烤炉竟然能炼出武器来。
牧云归问:“能用灵气吗?”
短刀在江少辞手掌中挽了个花,反手一刺钉入灵石片中。这是一枚已经用完了的灵石片,无法再启动法器,但石头里还残存着细微灵力。短刀利落地将灵石片刺穿,但刀尖却稳稳停在桌面上方,没有将下方的桌面损坏丝毫。
牧云归亲眼看着刀刃周围的灵石迅速褪色老化,随后整块灵石片都变成灰扑扑的,和凡石再无区别。这柄魔兵能不能用灵气驱动已经不重要了,仅是这份破坏力就足以成为灵修的克星。连灵气稀薄的石头都能瞬间吸干,若是刺入修士体内……牧云归无法想象。
江少辞对此早有预料,但威力比他想象的要大些。江少辞将短刀收起来,靠在桌案上,低叹道:“火候还是低了,到底不如真正的剑炉。灵兽的骸骨可以容纳法术,按理魔兽也可以,不知刻阵法会有什么效果……”
江少辞碎碎念不断,牧云归默然注视着那柄黑紫色的短刀,忽然心生感慨。
众人视魔兽为洪水猛兽,谁都没有想过,魔兽也可以被人类利用。可能这就是普通人和天才的区别吧,普通人学习,而天才在创造。
江少辞刚醒来的时候,牧云归一度怀疑他脑子坏了。但这段时间看下来,牧云归发现江少辞在某些方面的敏锐力惊人,说是得天独厚也不为过。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为何会流落到天绝岛,并且功力全失?看他的言谈举止,他出事之前,绝不是一个平庸之辈。
牧云归无声叹气。她之前觉得江少辞傻,现在想来,可能不是他傻,而是牧云归无法理解。在天才的世界里,凡人觉得不可能的事,对他们而言只是稀松平常。
江少辞始终不甘心这只是一柄徒有锋利的“普通兵器”,回屋研究阵法去了。牧云归接下来不必上课,时间可以自主安排。五日后就是大比,她没有懈怠,也回厢房修炼。
牧云归修炼结束后,外面已经完全黑沉,一轮皓月低低悬挂在海面上,潮声阵阵。牧云归一修炼就疏忽了时间,竟忘了自己还没吃饭。她出去准备晚饭,见江少辞屋里开着灯,就去敲门:“江少辞,你用晚膳了吗?”
她问完很久,里面都没有动静。牧云归轻轻咦了一声,立马感觉到不对。
江少辞对吃最是踊跃,怎么可能毫无动静?只有一个可能,他不在屋里。
牧云归都没有犹豫,当即推开门,果然,里面灯虽然亮着,人却不见了。
牧云归皱眉,大晚上的,他去哪儿了?
因为内海混入不知名“魔兽”,岛上风声鹤唳,处处可见岗哨。牧云归穿着一身夜行衣,小心躲开侍卫,藏在巡逻的船下,来到祈仙岛。
牧云归找了许久,终于找到当初发现江少辞的那个溶洞。一别多日,溶洞分毫未变,还是阴冷黑暗,四周滴答声不断。牧云归手按在剑柄上,谨慎地往里走。
当初进洞时是顺着阵法,如今阵法已经消失,认路很不容易。溶洞里四通八达,稍有不慎就会迷路,牧云归正在仔细辨认,忽然听到后面有脚步声。
牧云归立刻藏到石头后面,手指默默握紧剑柄。大晚上的,谁会闲逛到这种地方,而且听对方的脚步,似乎目的是洞内。除了她和江少辞,还有人知道这里?
牧云归思绪正乱,突然被人捂住嘴。她吓了一跳,本能拔剑,但手刚刚有动作就被一双微凉的手掌按住。
他没有说话,但牧云归已经知道他是谁了。牧云归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认出江少辞的那一刻她就放松了身体。江少辞确定她不会叫了,松开捂在她脸上的手,示意她跟过来。
牧云归轻手轻脚跟在江少辞身后,和他一同躲入一块空岩石中。这里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缝隙,从外面看是一块寻常岩壁,里面却别有洞天。牧云归压低声音,问:“你怎么在这里?”
江少辞漆黑的眼眸淡淡瞥了她一眼:“你不也在这里吗。”
“我是为了找你!”牧云归虎着脸,江少辞为了骗她,故意在屋子里留灯,要不是牧云归突发奇想做宵夜,恐怕还发现不了他的障眼法。牧云归用气音呵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嘘。”江少辞的手指忽然按住牧云归的嘴唇,他的手指是冷的,指腹上有细微的薄茧,按在她唇上又凉又痒。牧云归的声音顿时止住,江少辞用眼神晲了牧云归一眼,示意她安静,有人来了。
刚才那个脚步声渐渐靠近,牧云归收敛了呼吸,小心地从缝隙里看去。等瞥到对方的脸,牧云归惊讶地睁大眼睛。
东方漓?竟然是她?
东方漓用黑布蒙住半张脸,她警惕地看了看,确定周围无人后,就找了个角落躲起来。又过了一会,洞外再次响起脚步声,这次声音沉稳扎实,显然是个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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