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棠满不在乎。
女人没奈何,点点头,“你自寻死路,我也拦不住,但愿你能说话算话。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我也不知,人是从书楼晚间的贵客里挑选出来的,戴着面具看不清相貌,但身形高大,气质不俗。”
当日的一切都与往常无异。
凭月将那人引入厢房,穿着朦胧的薄纱衣,绕着他跳了一支婀娜曼妙的舞。
从未有人能拒绝她的舞姿,可这人却无动于衷,只是疏离地笑着,饮她敬的酒。
“坐怀不乱,正人君子?”
“巧了,我当时也是这么以为的。”凭月讥笑,“我自幼就在风月场中讨生活,大概是命里注定要遭此大劫,一时没防住,才着了他的道。”
思慕难平。
接连两个月,她都选了他做入幕之宾。
那人从始至终都没对她做什么,只是坦坦荡荡地欣赏着她的舞姿,与她饮酒,诉说由风花雪月织就的心事。
两个月后,凭月决意不顾一切与他私奔。
“听起来是不是很像一段佳话?若话本不欺人,此后便该是才子佳人互定终身,山盟海誓不离不弃。”女人冷笑着。
沈栖棠抿唇,沉吟,“比起佳话,倒更像个骗局……”
风月场上的女子,大多凭容貌才情博恩客垂青,都是难以长久的。
没人撑腰,自己又不够底气立足,只会如白乐天诗中所言,“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若这么说,倒也难怪她会服下这种毒。
她皱眉,“所以呢,那人后来现了原形,是什么鬼东西?”
凭月一哂,“你倒清醒。哪有什么正人君子,不过是个不能人道的废物罢了。亏我那时还信了他的鬼话,一心以为他是因为尊重与爱护。”
私奔后的第一日,他们在城外驿站下榻。
结果翌日醒来,她却莫名出现在了一座宅邸。
那人说那是他家,可四处荒芜,分明是在郊野。那人气宇轩昂,贵气逼人,自然不可能住在那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我只当他家中尚有妻室,不便立刻接我回去,就在那里安心住下。谁知他却——”
凭月声音一顿,伸手用力扯裂了身上的外衫,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与肩胛。
沈栖棠大概明白了她不便诉之于口的用意。
不能人道,故而借鞭笞等手段,妄图以此满足内心怪癖之人,不多,但也不罕见。
看来,梁王府中那口箱子,就是这人的了。
“宅院里远不止我一人。他手段残酷,下手从不留情,性子也越发冷淡恶劣,甚至某一日还请了他的一位朋友登门,将我打得奄奄一息。后来也不知是请了哪路神仙,竟还将我救了回来,苟延残喘地继续供他们取乐。”
凭月咬牙,停顿片刻,狞笑,“于是我趁他不在,引诱了宅院中的一名哑仆,让他替我买回剧毒。”
她担心那人还会找人将她救活,所以故意在宅院里放了把火,趁乱跑了出去。
宅院里的家仆紧追不舍,她在被追上前,服下了剧毒,跳入枯井。
“也没想到枯井之下竟有一道门,我躲在暗门里,逃过一劫,但随后毒性发作,便一无所知了。”
这也不对啊?
沈栖棠愣了愣,“那,书楼里出现的尸骸,又是谁的?”
“什么尸骸?”凭月不解。
沈栖棠忖了忖,换了个问法,“书楼里从前有一只鬼怪面具,你走的时候,带走了么?”
“带那种东西做什么?”不嫌晦气?
“那你出逃,是什么时候?”
“整日被软禁在宅院里,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过那时春花才落,夏木成阴,想来应是初夏时节。”凭月想了想,“不过说起面具,我与那人相识不久,还未私奔时,曾去逛了一次庙会,买过一张傩面具。不过离开时并未带走,想来,大概早就丢了吧。”
沈栖棠沉默着,面无表情地从石屋外取来了那张面具,“是这个?”
凭月试了试,低声,“表面倒是差不多,不过我记得应该要重许多,戴上时,沉得总往下滑。”
削薄了,自然会轻。
沈栖棠没捋出思绪来,求助般偷偷望了一眼石门外的青年,趁女人没注意,无声地比划着,“怎么办?”
神子澈指了指那张傩面具,口型隐约是……
“捕快?”少女揣测。
凭月没反应过来,“什么?”
沈栖棠尬笑,“啊,我是说,你与那人一见倾心,与他相处不久就私奔了,那你原先的情郎怎么办?”
器宇不凡之人,与那个五大三粗的捕快自然不沾边。
“什么情郎?”凭月皱眉,提起那些人,难掩厌恶,“逢场作戏,露水姻缘罢了。那些公子王孙,都自持身份,同床共枕时都瞧不上我这种轻浮之人,有什么值得顾虑的?更何况,就他们那孱弱的身板,我又何苦眼巴巴望着他们?”
诶?
“不是有一个壮实的?胳膊比我大腿都粗,哪里孱弱了?”沈栖棠茫然。
凭月比她都懵,“哪里有这种人?武夫怎么可能会到书楼这种文绉绉的地方来,也不嫌头疼。”
“书楼之前呢?”
“我在凌城,入幕之宾数不过来,但一定没有力役武夫。”女人轻蔑低哂,“再落魄的花魁娘子,在盛年之时,都不会是这种人能买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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