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融心里头浮躁,他关上窗户,还是半冷不热的语气:“没有。”
“没有什么?你和我就只会说‘没有’吗?”靳时苑将牛奶狠狠跺在桌面上,她到靳融跟前去,逼着他看自己,继续呵斥,“你知不知道为了让你在邓老师手底下学习,我付出了多少吗?!”
“付出多少?”靳融似是而非地笑起来,“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你不得了了!”靳时苑推他肩膀。
靳融比靳时苑高出不少,力气也比她大,单手推自然是推不动的。一下推不开,靳时苑就更生气:“靳融,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我也看不懂你,我是一直都看不懂你。”靳融离她远一点,拿了衣服要去卫生间洗澡。他路过放牛奶的桌面,指着那杯冷得和冰一样的奶:“别送了,我不喝。”
“你爱喝不喝!我全心全意地为了你,你倒好,不领情!靳融,别人家的孩子都那么听话,为什么你就不一样?!”
靳时苑没有等到靳融的回答。她宁愿靳融和她大吵一架,摔门而出,这样还能证明她儿子不是个无感情的怪物。可是靳融总这样不冷不热,一点点柔情都不表露。
青春期的孩子都会是这样吗?可是靳融都这么大了,也应该懂事了。
她听见卫生间的流水声,越想越觉得气愤——她倒是想看看靳融到底在做什么,有没有分心。
靳时苑拉开靳融的书包,翻阅他厚厚的谱夹。最新的乐谱不是钢琴曲,居然是一首声乐作品。靳时苑正拧着眉头去看,见标题是:《想亲娘》。
她心里那些怒火一瞬间就消散了。
想亲娘。
看来靳融还是有心的,兴许是最近压力太大,刚开学一时间适应不过来,她应该理解才是。想起刚刚她无缘无故对靳融发火,愈发生出歉意。
靳时苑等待着靳融洗完,她坐在沙发上沉思,盯着电视机下方的那盏圆盘子。盘子的图案是“鸳鸯戏水”,那是方意辙送给她的礼物。
她和方意辙是高中同学,以前并没有谈过恋爱。那会儿靳时苑有一个男朋友,是靳融的亲生父亲——宋念远。
靳时苑、方意辙、宋念远之间是复杂的三角关系。方意辙暗恋着靳时苑,而靳时苑是自己好兄弟宋念远的女朋友。高中期间,方意辙从未越过雷池一步,他的感情多半是含蓄的暗恋。
大一时,靳时苑怀孕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打破了她生活的所有宁静,她父母知晓此事差些气出病来,实在是一桩丑事,逼着她去打胎。宋念远的父母也不希望这个孩子留在世上,双方父母争吵,还闹到了派出所去。
在派出所里,靳时苑问宋念远:“你要这个孩子吗?”
宋念远淡淡说:“我不想要。”
靳融的性格和宋念远很像,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样子。宋念远是外冷内热的人,靠一副好皮囊吸引了靳时苑全部的爱。靳融也是外冷内热的人,但有待商榷,因为靳时苑已经见不到靳融暖的样子了。
宋念远家很有钱,给了她很大一笔钱,算作安置费;又要她去把孩子打掉,以后就再不要联系。可是靳时苑没舍得,她退了学,背着父母生下了孩子。
一个单亲母亲带孩子确实不易,靳时苑在最困难的时候收到了方意辙的援助。自此,靳时苑就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方意辙,哪怕方意辙已经结婚了。
为什么要叫靳融呢?靳时苑是想,靠他来融化宋念远那一颗冰冷的心。可是靳融已经长到十七岁了,他不仅没有融化宋念远的心,还把他自己的那一颗给封住了。
靳时苑希望靳融学钢琴,因为宋念远就弹一手好钢琴。
靳时苑唯一的那颗心里只装了宋念远一个人。她不知道宋念远为什么说不爱就不爱了,走也那么决绝。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靳时苑这么多年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至于方意辙,靳时苑不知道爱不爱。她知道方意辙已经结婚,连孩子都快上高中了;她也晓得方意辙不会离婚,他们之间就只有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有了方意辙,靳时苑就可以给靳融好日子了,只是需要付出一点代价而已。这一些代价,算不得什么。
她在沙发上呆到睡着,醒来时,客厅的灯已经灭了。
靳融没有喊她,这房子那么大,住了两个人,却还是空荡荡。
靳时苑有眼泪从眼角落下来,她对着落地窗外的霓虹灯发怔,忽然间就忘了自己叫什么。
靳融翻来覆去一夜都没睡安稳。
一闭上眼,他就听见靳时苑的斥责声,问他为什么不好好学,为什么不听话。
好不容易浅睡,又梦见他小时候练琴练不好,被靳时苑打。靳时苑拿着尺子抽他手心,如果今天练不好,就不要吃饭了。
还梦见那片花白的背,有长发落至腰间。
靳融猛地从梦里惊醒,周围一片寂静。他伸手打开床头的台头,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好热,有汗水从他头上滚落下来。他闭着眼睛摸索空调器遥控器,没找到在哪里,反而是把手机摸出来了。他眯一只眼睛看手机,这才发现昨天夜里十二点多有人加他好友。
靳融没看是谁,他把手机丢到床尾去,没去管。他继续在被子里摸,总算是找到了遥控器。
后半夜他还是做梦,梦到什么记不清了,第二天早晨起来脑子很痛,昏昏沉沉的不灵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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