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玉不打算去了,她准备和希尔格拼车回酒店休息。
但希尔格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景玉打了个哈欠,心不在焉地想着今后的一些计划,她强迫让自己的脑子运作起来,去想象等会回到酒店是先漱口还是先洗澡,或者在淋浴下边洗头边漱口。嗯,听上去好像有点犯懒……
景玉连第二天早餐吃什么都想好了,要是希尔格再不来,她可能都要继续想午餐的菜单。
景玉准备给他打电话,刚刚拿出手机,就听到克劳斯惊讶的声音。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儿?”
她回头,看到克劳斯站在不远处,身后是因为时间久远而有些褪色的壁纸。
景玉说:“我在等希尔格。”
“是吗?”克劳斯慢慢靠近,稍稍沉吟,他有些疑惑,“我刚刚送老师出门时候,看到希尔格上了出租车。”
景玉:“啊?”
她有点惊讶。
希尔格是不是喝多了?他是不是忘记了这件事情?
“他是不是喝多酒,忘记了?”克劳斯叹口气,绿色的眼睛有着温和的光芒,“希尔格怎么能让一个淑女在这里等待?真是不可思议。”
“我还以为他会送你呢,”克劳斯从容地摘下右手手套,雪白的手露出来,优雅地朝景玉伸出,怜惜地开口,“小龙宝贝,我送你回去吧。”
第67章 六十七颗
景玉从小餐厅中走出的时候,外面还在持续不断地下着雨。
她发现克劳斯的司机开的竟然是一辆库里南——当初她第一次和克劳斯参加狩猎、并快速成长的那辆库里南。
景玉顿了顿,在外面的喧噪嘈杂中,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上车。
这边有很多小酒馆和咖啡吧,都已经这个时刻了,还有些老人在喝酒或者喝红茶。
梧桐树叶被风吹雨打,哗哗啦啦地作响,外面有或白或灰色的鸽子,敏捷地从树冠上落下,穿过雨幕,落在店铺屋檐下。
这些鸽子都不怕人,悠闲地在屋檐下散步,一个个被喂的肥嘟嘟,整理着翅膀,呼呼啦啦地抖落一些雨珠。
在德国,鸽子和鹅都是保护动物,人不可以随便去捉,他们很少会吃禽类。
在来德国之前,景玉就听老师讲过,曾经有个留学生,因为捉了广场上的鸽子烤来吃被遣返。
虽然这大概率是谣言,有危言耸听的成分在,但抓鸽子的确要面临着高昂的罚款。
景玉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啄翅膀的鸽子,雨滴被风吹落,敲打在车窗上,有着细细密密的声音。
她忽然有点点想家。
克劳斯问她:“累了吗?”
“还好,”景玉说,“看到鸽子,有点想念故乡。”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指腹贴着玻璃窗,声音慢慢地低下去。
她家中街道那一片,就有很多鸽子,大部分是洁白的,在晴朗的天空中展开翅膀呼呼啦啦地飞出去,像漂亮的云朵。
克劳斯明白了。
他沉思片刻,告诉景玉:“虽然德国人不吃鸽子,但如果你想的话,明天我可以让人为你炖乳鸽汤。”
景玉:“……”
车窗外的鸽子呼呼啦啦地飞走。
她转过身,手指离开车窗玻璃,友好地提醒克劳斯:“我偶尔也想文艺一下下,请不要打扰我刚刚酝酿好的思乡情绪,好吗?”
克劳斯笑着道歉:“我很抱歉。”
“你要明白,我不可能每天都想着吃吃吃,”景玉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我的脑子里除了吃,还有其他、很多更有价值的东西。”
克劳斯问:“比如钱?”
景玉说:“尊敬的老东西,你再多说一句,就请立刻让我下车。”
克劳斯忍俊不禁,看景玉:“抱歉,请您继续。”
景玉满意地清了清嗓子:“刚刚说到哪里了?嗷,钱。”
她义正词严:“钱当然也包括在内,这是个好东西。”
克劳斯放缓声音,问她:“那你觉着它好在哪里呢?”
他的声音和语气真的很具备诱惑性,让人忍不住顺着他的问题回答。
“钱能让人生活的更轻松,不用将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浪费在’怎么温饱’这件事上,”景玉没有看他,她侧脸看着车窗,盯着上面的雨滴,看着这些小小的水珠,“你可能没有体验过没有钱的窘迫——尤其是亲人为了省钱而不去体检,等身体不适、拖到受不了的时候才去医院,发现疾病已经没办法控制了。”
克劳斯慢慢地握紧手指。
这句话牵扯到一些微妙的回忆。
在中餐厅中咳血的母亲,她的肺部整夜整夜的痛。
晚上听到她因为身体疼痛而发出的声音,昂贵的药费,医生开出的高价诊疗单……
景玉低声,无意识地又重复了一句:“你大概体会不到。”
克劳斯没说话。
他体会得到。
“爱这种东西,好像并没有比金钱更高的价值,至少我现在还没有发现,”景玉视线有些恍惚,她怔怔地看着黑漆漆的车窗,眼底有一片茫然的神色,“当亲人因为发病而痛苦的时候,你总不能告诉医生,’我很爱他,我有很多很多的爱,请救救他吧?’”
克劳斯看着趴在车窗上的景玉。
他如此清晰地看清楚她的脸,四年来,他第一次从景玉脸上看到这种表情——这种有些脆弱、茫然、无助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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