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阔沉重地叹了口气:好累啊。咱们班的事,真烦。
见夏不禁莞尔。她很喜欢楚天阔抱怨,这让他看上去像个普通人。
你早这样放松点不就好了,干吗面对人家大美女的时候还装作一本正经,总端着累不累。
楚天阔反应了几秒钟,斜她一眼:你又在哪儿看见我们了?
水房。下次又要换地方了?
楚天阔轻哼一声,用手中的评分表卷成筒,敲了见夏的头一下:八婆。就是帮她分析一下要不要去学文。想去学文,又怕人说自己笨得没法学理。虚荣心呗。
你怎么这么说她,你不喜欢她?
楚天阔脸上浮现出一种非常奇怪的表情:我不知道。我不想考虑这些问题。
见夏忽然想起,当时在水房附近,凌翔茜长发柔顺披肩,楚天阔脊背挺拔,在逆光的窗台前,实在是整座学校里最最出色而相配的一对剪影;然而楚天阔的声音温柔板正,身体和凌翔茜拉开一段距离,站得直直的,像是在抗拒什么。
如果他真的不耐烦,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偷偷摸摸地跑去和凌翔茜谈心呢?她相信以楚天阔的情商,想个拒绝的理由,是非常容易的事。
陈见夏懒得再去揣测楚天阔难懂的心思,高高兴兴地锁上班级后门,蹦跳着出了校门。穿过三个十字路口,看着站立的红色小人变成绿色的奔跑小人,她也奔跑着推开了必胜客的大门。
李燃正把漫画扣在脸上,靠着沙发假寐。
怎么这么慢?
我得带他们扫除啊,还开了班级例会。我们班长想给学文的同学开欢送会。
就他毛病多。
你到底是为什么看我们班长不顺眼?
假正经,干吗对你动手动脚。
又来了。见夏觉得荒诞,却甜得偷偷乐。
李燃不耐烦地站起身,仰头把柠檬茶灌进肚子里:走!
不在这儿自习了?
礼拜五,为什么要自习?带你出去玩!
李燃已经带着见夏去过了省城的许多景点。教堂、清真寺、民国火车站遗址如果说一班是一团果冻胶,那么这些就是陈见夏甩脱一身黏腻的束缚、清清爽爽地看世界的宝贵时刻。李燃也不一定什么都懂,曾经见夏还见到过他偷偷研究旅游手册,研究完了就抬起头用自己的语言复述,觍着大脸装文豪。
今天去的不是什么古迹,而是儿童公园。
这个小火车很有名,据说直到现在还是任命小学生来当站长,出名的原因是以前有位总理也来坐过。不过我们还是不要坐了吧。傻死了。
就是绕着城墙走一周?
嗯。
那不坐了,我们去吃冰激凌。我请你。见夏话音未落就自己跑去小摊位,沉重的书包一跳一跳,生怕李燃和她抢。
她也只能在这种小事情上花点钱,平衡一下往日的人情。
他们坐在长椅上,舔着甜筒聊天,相隔很近,肩膀紧紧挨着。李燃再也没有牵过陈见夏的手,夏季白天越来越长,相携取暖的冬夜像是很遥远的传说。
你小时候经常来玩?
很少。我爸妈没时间带我出来玩,爷爷年纪大,这里太挤了,怕他摔着。
我家那边也有个小公园,叫人民公园,全县城就一个,土坡就是假山,破水池就是湖,里面一共就四只天鹅船,不小心就会相撞。小孩的游乐设施也很少,最热门的就是蹦床和空中脚踏车,每到儿童节排队都会排很长。
我都不过儿童节的。
不过也好。自打我弟弟开始满地跑,儿童节就是我帮我妈妈看着他,他要玩什么我就陪玩,我自己想坐过山车,弟弟不敢,于是就不能坐。直到现在我也没坐过真正的过山车,就用海盗船过过瘾。上次滑雪我很开心,从坡上冲下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成了过山车。
去吗?
去哪儿?
去坐过山车。
李燃站起身,对见夏伸出手。她仰头看进少年黑白分明如儿童般澄澈的眼睛里,也笑着伸出了手。
十分钟后,陈见夏吐得晕头转向,小脸苍白地坐在椅子上发呆。李燃去小摊位买了一瓶冰水和一块毛巾,包好了递给她:敷额头上。
见夏照做,连道谢的力气都没有了。
现在感谢你妈了吧?看这样你也不想吃晚饭了,我送你回去吧。
别着急,说会儿话,她恹恹的,你每天都不学习的?
我还是送你回去吧,女政委。
别闹!见夏气笑了,我说真的,最后还是要高考的,你家再有钱也不能直接把你塞进清华啊。
再有钱一点就能。
见夏呆住了。因为李燃的话里没有一丝世故的油滑或者蓄意的抬杠。他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他所看到的事实。
我爸只有初中学历,我爷爷倒是个文化人。我喜欢和爷爷在一起,也喜欢看书,但不喜欢上学。当初我可以去你们一班借读的,真的,谁说尖子班就塞不进去人?只是我自己不愿意,尖子班太闷了,不如去分校。我爸赚钱与学历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他也认同考大学是正道,自己缺少的,就得从儿子身上补回来。可我觉得在这件事上,他压根没动脑子,太想当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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