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芙暗自心惊。太子和洋人这招杀鸡取卵实在是阴狠。
洋人去做那些见不得人事,就算被抓,朝廷也不敢拿他们如何,而太子则负责在一旁煽风点火,扩大事态,直到让淳记的牌子倒了,他们的目的便也就达到了。
窦近台喝茶润了润嗓子,“所以,今日来找秦讼师,就是想让你帮忙看看有什么法子。”
秦山芙想了一会道:“有个治标的法子,还有个治本的法子,不知殿下和窦大人愿意听哪个?”
高庭衍开口道:“治标的法子能救急,先听听治标的法子。”
“好。治标的法子,最要紧的就是要抓紧时间。”秦山芙解释道:“淳记眼下最要紧的是其积累百年的美誉,为了在这风口浪尖里保住自己的牌子,需尽快做以下几个动作:其一,先将所有淳记的包装更换成新的,越显眼越好;其二,联系几个做惯了生意的铺子,出一纸专卖授权,让这些铺子只卖淳记的茶,其他的都清仓封库;其三,淳记需速速对外出个声明,一则澄清最近那些茶并不是淳记的茶,二来是告诉众人,以后想买淳记的茶只有去专卖店,其他地方但凡是挂淳记牌子的,全是假货,淳记概不负责。”
高庭衍闻言眼底终于露出些许和缓之色:“秦讼师果然有想法。既然这个是治标的法子,那么治本的法子又是什么?”
秦山芙不答,反而问道:“敢问殿下,您觉得淳记最值钱的财产是什么?”
高庭衍答道:“既然秦讼师这么问,那答案应当不是寻常的那些茶圃、器具作坊这类明面上的东西。”
“正是。”
窦近台也跟着想了一会,道:“那就是淳记这块招牌?”
“没错,但也不只是招牌。”秦山芙笑一下:“淳记的招牌只是一个结果,而这背后有淳记制茶的秘方工序,有淳记独特的手艺方法,尤其是这些工艺,是淳记多年来自己创造发明的智慧成果,加上淳记这块招牌积累多年的商誉,这些才是淳记最重要的资产。”
窦近台点头,“没错。就算淳记这回躲过一劫,倘若有人挖了他们的工人,偷了他们的方子,做出与淳记一模一样的东西来,淳记还是得垮。”
“正是此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秦山芙进一步解释道:“这世间的财富,并非都是金银土地这些看得着摸得着的,其实还有一类财富虽无形,但却有价。譬如淳记的招牌,淳记的古方,再比如前阵子韩公子被人仿了的《千峦飞鸟图》,本质上都是人花了心思,动了脑子的成果,同样价值千金万金。要说治本的法子,便在此处。倘若朝廷能立法明面上认了这些东西的价值,赋予专权保护,那么以后谁要是偷了或仿了这些东西,便可同样以盗窃论处。”
其实秦山芙的意思很简单。拿现代人的大白话说,淳记的招牌就是商标,淳记的古方便是专利,而韩昼的那幅画便是受版权保护的作品,这三项都是同一样东西——知识产权。
这是很典型的现代法律概念,可这个时代的人却没有这样的观念。只见二人俱陷入沉思,似乎还在理解当中,秦山芙继续道:“倘若朝廷立法,好处还不止于此。”
窦近台好奇,“哦?还有什么好处?”
秦山芙解释道:“拥有了这些财产的人,如果有旁人想借用这些成果,还需给原主付一笔钱。拿实例来讲,倘若另有茶庄想用淳记的牌,那么就要给淳记交一笔商标使用费;如果有别的店家想用淳记的方子制茶,除了请淳记的师傅过去做工,还要给淳记交一笔专利费。韩公子的那幅画同理,倘若有人对那幅画喜爱至极想临摹或是借出展览,也需经过韩公子同意并支付版税。如此一来,不但可以肃清搭人便车的行径,还能让人意识到发明创作有利可图,便会有更多新奇的东西出现。”
听秦山芙这么一番论述下来,高庭衍简直听得愣了。
他定定望着眼前的女子,她声线清润,语气平和,三言两句就替他勾勒出一幅触手可及的蓝图,让他埋在心底许多年的野望终于窥得了落地的可能。
面前的女子目光澄澈,面容平静,透着一股聪颖灵动。他几乎看她看得痴了,直到她面露不自在别开视线,这才缓缓闭了眼,心中依然动荡不平。
这可这是个好法子。
洋人惯用下作手段敛财,如果明天就能推行她说的方法,那么洋人不仅得入狱判刑,今后要再想靠他人的智慧成果发财,那么就先得支付一大笔钱,还利于民,而不是让本土的商号百姓像现在这样为洋人白白做了嫁衣,而自己却连一点好处也沾不到。
高庭衍越想越觉得妙极,然而窦近台却忽然道:“姑娘说的法子虽好,可就算朝廷立法,洋人也不受此辖制啊。”
这倒是个关键问题。法律再完备、再精妙,对洋人来说,也就是废纸一张。
窦近台所说虽然是实情,可这也无疑兜头给高庭衍泼了盆凉水,让他才亮了不久的眼神转瞬冷了下去。
“吃我大宪的粮,赚我大宪的钱,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他们洋人每年就缴一万万两银钱的税,莫不成还能翻得过天去。”
高庭衍声冷如钟,语气满是不屑。
窦近台和秦山芙察觉到了他不悦,立刻噤声住嘴,不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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