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来吧。”何未想想,应了。
直觉上,召应恪见自己会有事要说。
她让人准备了茶,刚吩咐下去,召应恪已进了西院。何二家东院住二叔和昔日的大公子,西院最大的一个三进小院给她独住。她幼时,召应恪常来,对此处的格局、院落中的草木假山都熟到不能再熟,今日一踏入院门就像被往事埋住了,怔忪站立许久,直到扣青请他进正房,才寻回魂魄,径自进去了。
召应恪进了门,欲要脱西装外衣,想到来时路上出了不少的汗,怕衬衫湿了不雅观,于是放弃这一想法,在何未身旁的座椅上坐了。
扣青端了一碗桂圆莲子茶进来,召应恪接了:“一晃又要过年了,也快到你生辰了。”
她笑了笑:“你特地找我,一定有事说?”
召应恪轻点头,先将粥碗放到一旁。
“这番话我在路上想了许久,”召应恪说,“未未,你知我为人,我还是选择直接说。”
她点头:“嗯,你说吧。”
“你须劝谢骛清尽快离京,”召应恪说,“越快越好。”
何未愣住。
“昨夜,南下的一列火车被拦截,有一位叫孙维先的将军失去了联系。”召应恪说。
何未记得这位将军,在天津,他还拿谢骛清的名字开玩笑。
她记得那人戴着一副眼镜,说话总是笑吟吟的,谢骛清说他本是在旅欧求学,响应北伐号召,刚刚辗转多国回到了祖国……
“这次南北没有和谈成功,各界人士,从政商到文人,凡是不支持军阀的都悄然离京了,包括和谢骛清一起北上的将军们,”召应恪又道,“南北开战已是必然,谢骛清手握重兵,早是刺杀名单上最靠前的几位之一。他应该直接从奉天走,而不是回到北京。”
她知道召应恪不会骗自己。但她不懂,为什么召应恪会关心谢骛清的安危。
她看召应恪:“为什么冒风险为他说话?”
召应恪看着何未,沉默许久才道:“我和谢骛清之间有些渊源,他帮过我的一位挚友。那天我在天津九先生的住处见他,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这几年为军阀做幕僚,我有自己的打算,但在心里,我绝不相信手握军权的人。那些将军司令们,每个都说自己为了家国大义,没一个是真心的。可以说直到现在,我对这位谢少将军也没有完全信任。但至少为了这位挚友,我不想看他死在这里。”
何未轻点头,一言不发。
“未未,”召应恪轻声说,“你不信任我?所以不愿多说一个字?”
她想了想,说了句实话:“我相信你说的。但我拿不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召应恪知道她自幼跟着何知行和何汝先,被当成继承人教导,行事做派都谨慎。他轻点头,端起白瓷碗,慢慢喝到见了底。
粥见底,人也告了辞。
召应恪走后,她翻来覆去地想谢骛清的处境。虽说相信谢骛清的谨慎,她还是担心他在北京的行程和安危,午饭没吃两口便放了筷。
下午,二叔让人把一张请帖送到西院,是上海商会请何二府上的人。下午在青云阁的玉壶春茶楼,晚上在广德楼,真是好大的手笔。
“最近京中宴客的人真多,”均姜问她,“想去吗?”
她摇摇头。她很少去青云阁,那里人多且杂,不如一般的戏楼酒楼和舞会纯粹。
“还是去吧,先生说,这场局上有谢家公子。”均姜笑着道。
她一怔。
“先生还说,你们见一面不容易,能去就去吧,”均姜学着何知行的口气,温温和和地说,“就算没机会说上话,也能换换心情。”
也对,能见面总是好的。
青云阁是京中文人雅客们喜好去的地方。
因为离琉璃厂不远,许多人都是逛完琉璃厂再去青云阁,品茗吃饭,时不时能遇上戏曲名角在茶楼献艺。那里有饭店、书社,老铺子。啜茗去玉壶春,宴客到普珍园,这两处最有名,今日包场的茶楼就是玉壶春。
轿车到杨梅竹斜街,正是青云阁后门。
她把小厮留在外头,带均姜进茶楼。受邀的客人以男人为主,女孩子极少,她这样单独到的女孩子更是屈指可数。茶楼戏台上,又唱着樊梨花的戏。
“二小姐要龙井,还是碧螺?”招待的人问。
“桂花香片。”她在给自己留的桌旁落座。
没多会儿,上海商会的副会长亲自过来:“二小姐,真是久仰了。”
何未柔柔一笑,起身招呼说:“上海商会是我们的大主顾,我该说久仰才是。”
“我方才和谢少将军聊起二小姐,”那位副会长笑着道,“在从天津回来的火车上我就想认识二小姐了,可惜那天将军身边的军官多,不好过去寒暄。”
“谢公子也在吗?”她故作惊讶。
“在见客。”副会长一指雅间。
何未远远望了一眼雅间,想等他见完客再说。
副会长聊了两句,便去迎接新客人了。
林骁碰巧从雅间出来,何未叫均姜去叫了一声。林骁一瞧见是何未,露出惊喜神色。
“二小姐。”林骁来到桌旁。
“他在见客是吧?我等他空了再过去。”
林骁低声道:“二小姐若有法子打断是最好的,公子爷不想见这几位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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