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学曲子也有好几日了,姑姑怎么今天想起来了?”云滢不想吃,就拿调羹搅弄着碗里的粥,“这些话他们爱传便传,只要官家信我,便没有什么妨碍。”
这种传言是将皇帝一并说了的,圣上或许心里头有些介意,但也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对着旁人的。
“娘子学曲子的时候,我哪里知道不光是咱们这里,外间也传唱起来的?”林芳烟越想越觉得生气:“我听外头人说,官家是有意晋封娘子族人的,您为什么不叫他们回京,要是您亲族里有个能时常进宫的诰命,何至于消息闭塞如此?”
旁的高位娘子或多或少都会有自己知道外面消息的渠道,但是云滢却只能靠着她一个,皇帝是不太会同嫔妃说这些的,教坊偶尔与采买的内侍有通消息,花上些银钱才能知道些外面的情状。
韩国夫人对外面的事情知道是知道,但是她是被贬宰相家中的女眷,恐怕在云滢面前也不敢说些什么。
“你平时任性,怎么到这种要紧的时候就贤惠起来了?”林芳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算是官家专宠,娘子也不能浑认下这些罪名,将来娘子腹中有了官家的孩子,这听着也觉得不好。”
皇帝叫人查封了外头几家有名的书铺和勾栏,听闻都是朝中官员家的产业,但这样也已经有些晚了,外面好些难听的话。
“姑姑,我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他们,这哪里是贤惠?”
云滢略有些嘲讽地说着:“叫他们在巴蜀之地待着算了,宫里的规矩多,韩国夫人进宫来教授我都已经有些叫人不满了,他们的诰命再怎么高也不会高过周相公家的娘子,想递消息也得通过宫人,我瞧着没什么不同。”
她倒是想给林芳烟弄一个诰命,但是圣上却以为教习是服侍过先帝的人,封诰命有些不伦不类,礼部为了她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更不可能时隔多年不顾太后的旨意册封一个太妃出来。
“外面的人愿意说什么都行,前一阵子不是还在议论老娘娘的事情吗,这会子又说起我来了。”
云滢浑不在意:“连圣上都说,‘内廷隐秘事,不足为外人道也’,这些议论的人恐怕都不知道内廷有多少门多少路,随便说上一阵,就又有新事可供他们取乐了。”
男子的话向来不可信,更何况是皇帝,林芳烟轻轻拧了她的手臂一下,“真是被官家惯出了脾性,你从前哪里这样不听人劝了?”
她顾着云滢如今的身份,手下的力道也不可能重,哪怕是云滢这般柔嫩的肌肤也不会留下红印,但是云滢手里的碗却有些拿捏不住,险些滚落到地上去,把林芳烟也吓了一跳。
“您倒是会挑地方得很,”云滢将碗筷都放到了桌子上,殿内无人,她对着林芳烟卷起褙子的衣袖叫她瞧:“就这么一处伤口,姑姑掐哪里不行?”
林芳烟瞧着雪白肌肤上红红的一道,虽然看得出伤口不深,但是也叫她三魂飞了七魄,她面容上满是惶急,却又不得不压低声音:“谁这般胆大包天,敢损伤娘子玉体?”
她弄出来的伤口太浅,根本没流多少血就自己停了,连止血的纱布缚带都没用上,只不过是看着有一点吓人:“当然是我自己弄的,剩下的还有谁敢?”
云滢见林芳烟仍缓不过来神,不免笑了一声,附耳与她低言了几句,才叫林芳烟的眉头稍微舒展一些。
“娘子要是存了这份心思,就该划手腕才对,您划这里,有谁瞧得见?”林芳烟瞧着她的臂膀,人都要心疼得受不了:“官家这些日子万一召寝,娘子还怎么过去侍奉?”
“我为什么要划手腕,那岂不叫人知道了?”云滢将衣袖放了下去,神色淡淡:“太后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划得不深,必然能瞧出来我是在做戏,划得狠了,就是玉肌膏也救不回来这道疤。”
她本来就不大相信人||肉入药的事情,可能太后与圣上也不会相信,云滢自恃美貌,又看重自己的肌肤,服侍皇帝的女子身上不能留疤,那便取一个折中的办法,得藏着掖着一些。
太后本来对她的印象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有些话说的不好,她是不会信的,露马脚露得太快,反而弄巧成拙。
她身边几乎没有信得过的人,岫玉、兰秋和蕊月都是入内内侍省选出来的,并没有一个人是从一开始就同她一条心的。
说她们不好也不对,皇帝吩咐入内内侍省选出这些人来给她,也是不想有别的人趁机往会宁殿塞些不该有的人。
不过这也有个不可避免的问题,这些人听话怕也不是听她的话,会宁殿有些风吹草动,圣上其实都会知道的。
她可以在天子的面前玩弄一点不逾越底线的小心机,让人一看就破,但前提是那全都是为皇帝好的,而不是她为了宠爱利欲熏心。
原先会宁殿里点的都是名贵的香料,如果不是因为圣上,她其实不大能领略“四弃香”这种流行在穷酸书生间的廉价熏香——甚至那些廉价易得的原料都不能称之为香料。
依照圣上往日的品味,固然也不见得太喜欢这种香料,只是因为那是她难得委屈自己心意,顺应节俭之风鼓捣出来的东西,天子熏染后难免往前朝去,大臣们闻到了自然会晓得这位内廷的娘子有多贤惠。
有些话有些事,不该她自己去说去做,那样太失于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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