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宋皎自府衙回来后,把岳峰周百户夫人给自己做的衣袍翻了出来,本是要给江禀怀换洗,但看了看,仍是觉着太小了。
于是便叫了个下人,给了他五百钱,让速速去置买一套里外衣袍。
那仆人吃了一惊,拿着钱发呆:“大人,您想要衣裳,说一声儿就是了,立刻给您取来,何必要用钱买?”
宋皎道:“不必,你出去买一套平平常常耐穿的,不要绫罗绸缎,就按照今日江知县的身量买,知道么?”
仆人犹豫着去了,过了半晌果然买了一整套回来,倒果然是粗布麻衣的外衫,中衣中裤等,还剩了二百钱。
那仆人忐忑不安地看着她,生恐被责骂。
宋皎笑道:“做的好,就是这样。剩下的钱给你拿着,就当是跑腿的费用吧。”
仆人拿着钱,怔怔地退了下去。
宋皎让丫鬟把衣裳给江禀怀送到里间,不多时,江大人沐浴完毕换了新衣出来,笑道:“我倒像是打秋风来了。多谢夜光贤弟赐衣。”
宋皎道:“我的钱有限,也知道你不习惯穿那太好的,所以只买这些,你可不要怪罪。”
江禀怀道:“哪里的话,这已经是极好的了。”
他洗过澡,眉眼都比先前清明鲜亮好些,面孔也不失英俊,而且谈吐举止,老练稳重,不再是当年那个被人羞辱便红了脸的少年了。
他本想问问宋皎去审讯卢千户如何,但又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些。
何况如果宋皎愿意说,她自己就开口了。
吃了两口茶,江禀怀道:“夜光,你真的要去府内赴宴吗?”
宋皎道:“已经答应了的,你不愿去?”
“我……你若去,我自然也一起,”江禀怀说了这句,迟疑片刻:“只是,有句话我本不该问,但我想、是迟早晚的。”
宋皎也饮了一口茶:“你说就是了。”
江禀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问道:“你……以及太子殿下来永州,是否跟江家有关?”
宋皎一震。
她虽然跟江禀怀久别重逢,相谈甚欢。
但心里却也窝着这件事。
永河决堤之事,匪寇侵扰岳峰的流言……她觉着都跟永州的江家脱不了干系。
谁知江禀怀竟是江振之子。
她一直不知道该不该提及此事。
按理说她是来查案的,江禀怀身份敏感,自不能跟他透露。
但如果真的江家参与其中,那可不是一个两个的人头,江禀怀毕竟是江家的人,又该如何?
宋皎没有开口回答,而在思谋且为难着。
但就是这一刻,江禀怀已经猜到了。
捧着茶杯的手轻轻地一颤。
对于江家,他的情分甚是淡泊,但他非常的清楚,太子殿下绝对不是一时兴起跑到永州来玩耍的,而能有劳太子亲临,再加上宋皎这位巡按,永州的事儿,只能往大里去想。
大到什么地步,只看太子的身份就知道。
其实江禀怀跟宋皎差不多,宋皎讨厌家里的氛围,讨厌宋申吉,宋洤,朱姨娘,但那毕竟是她的家,所以上回听说家里死了人,才也心惊失神。
而江禀怀也是一样,这个江家对他而言,可有可无,但这毕竟也是他的立身之地。
他却没想到过是否自己也会被牵连在内,亦没想过真的到达诛九族的地步的时候,自己的人头也能跟着落地。
捏着那三才茶盅的盖碗,江禀怀手一停,他深吸一口气道:“听说你在出京之前,令弟就出了事?”
宋皎应了声:“这么远你也都知道了。”
江禀怀道:“你没想过替他去周旋?”
宋皎扬了扬眉,却又苦笑:“江兄,你怎么也说出这种话来了?”
“我问你,正是因为知道你的答案,”江禀怀把手中的盖碗放回了桌上,他转头看向宋皎,很平静地说道:“你的答案,就是我对江家的答案。”
宋皎的眼睛睁大了几分。
对于宋洤,她早说过无数次,他若是犯事,自有律法处置,她绝对不会插手;他若无事,朝廷自不会为难。
所以江禀怀的意思,已经不用再说。
“禀怀兄……”
江禀怀不等她说完便道:“甚至倘若连我也牵涉在内,我希望你不要迟疑,就把我当作一个从不认识之人,一视同仁的处置。”
宋皎眉头皱起。
她转开头去。
厅内沉默下来,厅门口小丫鬟来到:“大人,江府派了车马来接。”
江府门口,极大的红灯笼用的是特制的牛油蜡烛,照的府门口红光耀耀,加之正门宽阔,气派非常,犹如神仙府邸。
宋皎的马车来到之前,门口的小厮早在不停地伸头张望,当看到马车才拐弯,便急忙向内通传,又下台阶去迎着。
江禀怀跃下地,探臂抬手接了宋皎下车。
这会儿里间江振已经带人迎了出来,将巡按大人迎了入内。
今日在江家赴宴的,有一半是白天在府衙见过宋皎的,还有一半是没见过的,瞧着巡按大人竟是如斯美貌,一个个目瞪口呆暗自惊怔。
宋皎并未穿官服,只是周百户夫人给她缝制的灰蓝常服,这挑人的颜色却无损她的容色,灯影下反而更见面如美玉,若非举手投足自有风范,简直像是哪家的美人儿误入了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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