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错愕的抬起头,可是却仍不敢有所怨言,重重叩首跪直身子抬手接旨道:“臣李旦叩谢皇帝圣恩。”
“阿爷,”长子李成器在听到诏书内容后憎恶的皱眉头,“阿娘是不是回不来了?”
刘氏与窦氏二妃失踪后,东宫大门紧闭,李旦当日命人封锁消息,不敢将事情告知给这几个尚未成年的孩子,然长子李成器已有十四岁,曾支藩去往封地开府置署,对朝廷之势也了解一二。
李旦听后慌忙转身朝长子重重打了一巴掌,训斥道:“为父的说你都当耳旁风了吗。”
李成器本想与父亲争论,旋即被弟弟一把扯住,就在此时,李旦尚在襁褓中的幼子李隆悌子突然大哭了起来。
李成器扭头望弟弟不解的问道:“三郎为何不让我说?”
趁哭声,临淄王凑到兄长耳侧,“父亲前面还有宣旨的大臣,阿兄说的所有话都有可能被祖母知道,祖母不会怪罪小孩子,可是一定会责罚阿爷的。”
皇嗣六子之中王瑾晨一眼便瞧见了年岁不长却比年长者还要镇定的幼童,作为代天子宣旨的大臣她知道东宫上下皆对自己有所防备,且东宫内尽是皇帝的眼线。
李旦咽了一口唾沫连忙朝王瑾晨解释,“小儿年少,有许多事尚不知晓,也怪我没有告知实情。”
“殿下爱子,所以不忍告知实情,下官明白,”王瑾晨瞧殿庭角落里躬立的寺人与宫人,走近一步小声道:“圣人疑心之重,不论亲疏,然殿下并非孤身一人,除却生身父母,殿下还有手足可以依靠与信任。”
听到手足之情,李旦顿时心生感触与愧疚,“说到底,即便贵为公主四娘也不过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罢了,都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没用。”
“殿下只需知道,不管东宫处境如何殿下永远都是公主的兄长。”
天心不可知,储君之争仍旧是个未知数,王瑾晨只能尽可能的游走于多方,落败的王孙亦有可能登上九五之尊。
诏书念完,东宫诸多眼线,恐不止大内安插,有前内常侍私见皇嗣而遭腰斩的前车之鉴王瑾晨不敢久留,“殿下请留步,圣旨已传达,下官的使命也已经完成,圣人的意思十分明确,望殿下能够自省。”
李旦表现的尤为恭敬,旋即侧头道:“金藏,替我送送王舍人。”
“喏。”
安金藏遂上前带路,“舍人这边请。”
东宫殿堂极多,安金藏侍奉皇嗣李旦已久,熟知东宫诸阁相连的殿廊,也悉知各局宫人所经之地,遂悉数绕开诸司,四下无人时开口道:“小人知道王舍人是公主的人,今日舍人也看到了东宫的景象,殿下在东宫,虽贵为一朝皇嗣,然却比庶民过得还要不如,每日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唯恐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惹怒圣人,无论是君位,还是东宫皇嗣从来都不是殿下想要的,小人侍奉殿下也有不少年了,自殿下住进东宫便日日叹息若是寻常人家该有多好,没有君臣之分,也没有算计与争斗,有的只有母慈子孝与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殿下知道圣人走到今天这一步得来一切的不易,会疑心也是人之常情,所以从来都没有怨过母亲,殿下想要的不过是寻常人家都有的东西,可恰恰与皇家而言最是难得。”
比起懦弱又不善言辞的皇嗣李旦,他身侧这位侍从倒是极为聪明与能言,王瑾晨未作答,只是默默跟随赶路,至东宫正门时拱手道:“有劳足下相送,还未请姓名。”
“小人姓安,名金藏。”侍从回道。
“安姓?”王瑾晨仔细打量了一下面貌,确与中原人有些许区别,“足下是安息国人?”
“正是。”
观人面貌不凡,王瑾晨猜测道:“我曾看过太宗朝的史书,定远将军安菩,以一当千,独扫蜂飞之众,不知足下与定远将军是何关系?”
“乃是...”安金藏羞愧的低下头,“家父。”
王瑾晨盯他腰间蹀躞挂一个小的短笛,“你是武将之子,怎在东宫做了侍从?”
面对王瑾晨的问话,安金藏镇定下脸色反问道:“父亲是骁勇的将军他的儿子就一定也要做将军吗?我是他的儿子,但不是他的学生。”
“所以足下做了乐师吗?”
安金藏点头又摇头,“小人本是太常寺的乐工,因殿下长子寿春王喜音律,遂有幸被殿下看中遂一直将小人留在了身侧。”旋即又朝王瑾晨严肃道:“小人虽是个位卑的优人,然其忠勇丝毫不弱于父。”
从皇城东门出来便是洛北坊区,北市繁华,多是贵族所居。
一排穿喜红衣裳的挑夫担许多系有红色喜结的箱子从景行坊出。
有好奇的路人立在街边仰头观看,“这是哪家府上结亲,一轮接一轮的,怎如此多东西?”
“正月十三上元夜将至,定是兰陵萧氏府上出嫁嫡女没错了,这送的是铺床的陪嫁吧,先行送一些至男方家中。”
“兰陵萧氏与陇西李氏,公卿之家与宰相之门倒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路人不经意间的谈论悉数被出宫骑在马背上的人听去,本要向南折道渡过洛水回家的人陷入了犹豫与意乱,心中踌躇不决,旋即改道打马奔向了景行坊。
——萧宅——
萧家门前停了一架极为普通的马车,车夫正在车头上坐打盹,屋檐下随风摇曳的红灯笼极为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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