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言出,使得朝臣议论纷纷,有些还未来得及登门吊唁的官员更是满脸疑惑。
礼制分三六九等,人人皆想往上爬,位高之人又怎会自降身份去触怒宗法呢。
“在场的诸位官员之中昨日也有去吊唁的,想必也都看见了,外命妇新丧,死者为大,臣本不该如此,然凤阁舍人乃我国朝之官陛下之臣,为官者当为万民表率,若百官不尊礼法则朝廷无序,朝廷无序天下便会大乱。”
右侧武官虽着同样的公服,却对这群儒生的进言有所不满,“一件衣服而已,只能说人家夫妻情深,怎还引出如此大的事了?”
“王将军不懂,文人尊礼又极重礼,稍有不合规矩便要引起不满,更何况像这种情况。”
留着络腮胡子的老将乃是右鹰扬卫将军王孝杰,以军功累迁此位,“礼法礼法,危难关头怎不见有人说礼法?拿着天子的俸禄就只会做排挤他人之事。”
“这话可说不得,将军是忠臣良将,功勋卓著,可也难敌奸臣的挑唆,毕竟亲近圣人的只有内臣与有司。”副将劝阻道。
“安西四镇尚未收复,实在看不下去这群窝里横的家伙。”
“将军消消怒火,莫要与他们一般见识。”
御史还在进言弹劾,自岑长倩等人伏诛,朝堂上已无替官员讲情与御史辩驳之人,“朕听闻王卿与已故新平郡君乃是少小玩伴,她二人夫妻伉俪情深,而今妻子新丧不甚哀伤,或许是穿错了也未可知。”很显然,皇帝不愿意降罪。
御史又奏,“陛下,王宅下人众多,难道都是些不懂礼数的贱民吗?”
女皇沉下脸色撇了一眼文昌左相武承嗣,李昭德那日的进言再次萦绕耳边,自古没有侄为姑立庙者,有子而传侄,将来皇嗣处境又当如何,旋即看向同鸾台凤阁平章事狄仁杰。
狄仁杰起身,“陛下,王舍人之为臣等并不可知,然事必有因,不如召入明堂,当着朝廷百官的面,一问究竟。”
“准。”女皇点头。
“陛下!”御史再次起身,“臣恳请派遣禁卫即刻拿人,臣斗胆,请陛下诏允其着丧服入内。”
旋即便有沉不住的武将站出反驳道:“明堂乃是天子布政祭祀先王之所,君王安在,怎可让臣子服丧入内,这就是御史口中所谓的礼吗?”
“若不如此,如何让众臣看个明白?”御史反驳道,“陛下,臣恳请陛下应允。”
“罢了,便遂御史之愿,”女皇抬起右手唤道:“右鹰扬卫。”
王孝杰位于右侧武将正中,身着红袍,脸上还有几道从战场上留下的疤痕,闻天子召唤连忙跪坐起,叉手道:“臣,遵旨。”
第105章 患难夫妻
半个时辰前
丧乐至夜晚停奏,但灵堂的灯烛却亮了整晚,尚未大殓,故而没有盖棺,逝者尚韶华之年,膝下无子嗣,白日虽有不少吊唁的朝官与宗族亲眷,但至夜守灵时却格外清冷,整个夜晚,王瑾晨遣退所有人,独自守在棺椁旁侧,一夜未眠,加之昨日,已有两个日夜未曾歇息。
屋外的积雪已经消融殆尽,水滴顺着檐角的凹槽一滴一滴落入院中的大缸中,至夜,不知是寒风忽然变得柔和还是因为人与心早已麻木,几个守夜的家僮站在设灵堂的院中,白绫轻轻飘动,夜色渐渐散去,望着天色,主人嘱咐时辰的将近,长安便道:“劳小环姑娘入内一趟转告主人,就说天将晓。”
“好。”小环应答着福身,旋即跨入灵堂内,棺椁前立有新平郡君的牌位,旁侧挂着一面与诰命相对的铭旌。
“郎君,长安说天要亮了,大内的朝议应该也快开始了吧。”小环入内走到王瑾晨跟侧俯身小声提醒道。
王瑾晨便往屋外瞧了一眼,天色不再如墨般暗沉,遂垂下手撑着地板缓缓爬起。
“郎君小心。”试图爬起站稳的人因为长跪而导致双腿麻木无力,差点整个人栽倒于棺椁上。
“让长安找几个人堵住坊门,见甲胄则拦之,我随后就到。”王瑾晨撑着双膝扶墙,渐渐缓过劲来。
“喏。”
天刚刚亮,集市开张,蒸腾的热气从锅中频频冒出,妇人站在铺子口朝往来的人群吆喝着。
才至妇人腰侧高的孩童穿着厚实的棉袍,手里还拿着一张咬了几口的胡饼,手背上因沾了些许油渍而发亮,当孩童咀嚼着吞下正要再次咬向手中胡饼时却被旁侧的妇人用力扯住后衣缘拉至店中,胡饼因此从手中滑落。
正当孩童哭喊着要去捡时,妇人训斥了他一通又重新拿了一块刚出炉的饼哄着,而那块有红豆馅的胡饼很快便被被疾驰而过的禁军所践踏。
右鹰扬卫将军王孝杰常驻吐蕃,以骁勇著称,女皇登基时召归,因功累迁至此职,骏马渡过天津桥向南奔驰,身后跟随一队带甲的翊卫,两侧百姓观之又是一阵议论。
“宿卫京城的十六卫就没有停歇过,这不是王老将军吗,哪个官员犯了罪竟然让王将军亲自?”
“这个方向是往城南吧,城南可有住高官?”
“太平公主府在城南,秋官尚书、春官尚书还有不少相公亦在城南。”
“怪不得要将军亲自出动。”
翊卫刚至修文坊坊门便被人拦下,王孝杰骑在马上望着几个腰间系有白绫的家奴,“吾乃奉旨办事,汝等在此阻拦是为何,可知妨碍公务是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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