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中丞来俊臣前来吊唁。”门口传入的通报声极大。
“若程寺正害怕受子玗牵连可走后门出。”王瑾晨指了一条路。
“你怎一下变得如此固执了呢?”程仁正不解,一件丧服为何会看得如此重要。
“有些事情知道得多了反而不好。”王瑾晨回道,“子玗还要去迎客。”
“罢了。”程仁正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程某言尽于此,望贤弟好自为之。”
——前院——
因府主人先前入狱,王宅的下人便对前来吊唁的御史中丞抱有防备与敌意。
“这不是先前在控鹤的长安与万年两兄弟吗?”来俊臣穿着一身素袍,为吊唁做的准备相当充足,只是脸上并没有半点哀容,“我当怎么在控鹤见不着了呢,原来是上王舍人家中侍奉了。”
“来中丞是代陛下宣旨的么?”长安问道。
“瞧长小兄弟说的话,难道没有旨意,本官就不能前来吊唁新平郡君?”
尽管不喜,但是长安依旧向其作揖赔罪,“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来俊臣将视线跳过长安,望着从拱门内走出的服丧之人,并不像先前来吊唁的几个官员一样为他的丧服惊讶,眯眼道猜测道:“你们家舍人究竟是痴情呢还是多情。”
待人走近,来俊臣客气的作揖道:“下官来俊臣,见过王舍人。”
“来中丞,别来无恙。”王瑾晨走上前,言语颇冷。
“来某自然是无恙,倒是王舍人,尊夫人骤然离世,还请节哀顺变。”
“劳中丞挂念。”王瑾晨也十分客气的回着礼。
“既然是前来吊唁,为何他们还拦于此,这就是凤阁舍人的待客之道吗?”
李氏突然病发身故与王瑾晨入狱有关也与来俊臣诬陷傅氏脱不了干系,“亡妻临前与子玗言不想看到亲朋诸友为其太过悲伤,吊唁也可免之,子玗私心,想还亡妻长眠时一份清静,还请中丞见谅。”王瑾晨解释道。
来俊臣因被阻拦,笑脸很快便消失不见,负手在王瑾晨身侧打转,盯着她身上的丧服道:“还记得王舍人出使陇右九死一生,下官至客栈将舍人接回京城时所说的话吗?”
“时隔久远,子玗还真记不得了。”
来俊臣抬手捋着疏松的胡须,“若舍人将来陷入绝境,一定是因情所困,因情所致,才从阎王手中逃过一劫,王舍人又要自掘坟墓么?”
“何以见得?”王瑾晨摊开手,故作不懂。
来俊臣背着双手转身朝门口走去,“以王舍人的聪明才智,又岂会不知来某所言。”
“中丞这就要走了吗?”王瑾晨站在身后招手唤道。
来俊臣顿步回首,眯着眼睛勾笑道:“王舍人,明日,朝堂上见。”
待人离去,王瑾晨眸色瞬变,不是惊慌也不是恐惧,而是满怀恨意,但是此番言论却把长安吓了一跳。
“来俊臣正得势,明日朝堂会有议政,主母新丧,按理主人这一阵是不用入朝的,他这般言论恐怕明日会当廷弹劾。”
“明日你代我迎客,”王瑾晨不紧不慢的吩咐道,“别让金吾卫进入王宅绕了主母的清净。”
“那主人明日...”
王瑾晨扭头瞧了一眼灵堂搭建,“亡妻的丧事还未办妥,岂敢让她长眠泉下仍要为我这个未亡人忧心。”
即便王瑾晨这样与之解释,长安仍旧有些放心不下,“那明日明堂上主人要如何应对,以一己之力舌战群儒...”长安未曾踏足过朝堂,但也见识过百官齐聚的场面,王瑾晨身单力薄,太平公主的势力未必会相帮,长安对此深感担忧。
“人人都对功名利禄趋之若鹜,可是这身官袍却压得自己连丧服都无法抉择,”王瑾晨负手朝灵堂的方向走去,“以一己之力无法对抗千百年的宗法,然,我只想做一回自己的主,走一回自己心中的道,凭借此身,凭借这个身份。”
翌日
——太初宫·明堂——
朝廷隔日一次朝议已成定制,皇帝自监国以来便不曾懈怠,朝臣们更是不敢怠慢,满堂的朱紫绿跪坐于殿廷两侧,气氛紧张。
“今日诸卿有何要议?”
“陛下,代知制诰的凤阁舍人王瑾晨已告假多时,翰林学士空缺,是否另派兼官?”
“着天官筛选。”皇帝吩咐道。
“喏。”
“陛下,”文官位于座次中下的御史台有人跪坐起身至殿廷中央,“左肃政台有奏。”文明元年改御史台为肃正台,光宅元年又分左、右台,其长官御史大夫改称肃政大夫,左台知百司,右台则察州县,与宰相分廷抗衡,直隶天子,地位日渐攀升,成为三法司之首,名为法司,实为天子耳目及爪牙。
“御史有何要奏?”女皇询问道。
“肃正台要参凤阁舍人王瑾晨,身为朝廷命官不尊礼法,违背纲常。”绿袍声音恳切。
“朕记得王卿乃出身儒学世家,这不尊礼法是从何说起?”
“昨日凤阁舍人王瑾晨嫡妻病故,陛下降诏安抚,臣等登门吊唁,乃见舍人身着替父守孝之丧服,据臣所知,王舍人之父健在,必是为新丧的亡妻所服,”御史转身望向百官,“诸位同僚,试问有谁听过周礼之下,夫为妻着斩哀者,如此倒行逆施,岂不违背圣人之法,祖宗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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